下了班，我沒有回住處，我在外灘附近找了一家相對僻靜一些的咖啡店，然後做起了成立網紅經紀事業部的計劃書。我想盡快找回曾經的工作狀態，我一直深信一句話：人一旦忙起來，就沒有那麽多空間去胡思亂想了，而我現在的苦悶皆是因為想的太多所造成的，我的生活好像失去了焦點，就這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我覺得每天都會在我身上發生很多事情，可又感覺什麽事情都沒有做……這挺讓人受不了的！
  ……

  夜裡九點半的時候，我帶著電腦離開了咖啡店，然後又去了繁華的外灘，我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我很喜歡那種可以一邊吸煙，一邊去看夜景的感覺，雖然黃浦江比不上大海那麽壯闊，但是江面上往來的船隻卻也營造出了一種大海不會有的觀感，這種繁榮盛景，會給我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而大海的清淨則會讓我與海水融為一體，如果硬要比較，這種置身事外的情景，更能給我輕松感，我完全可以把自己當成是無數霓虹下的一盞燈光，然後去漠視別人的悲喜。

  另外，我還想見一見那個女人，因為我還欠了她一盒買煙的錢，錢雖然不多，但卻事關我的信譽。

  ……

  十點半了，那個女人還沒有來，我倒不覺得她是忙於工作，她是因為莫名其妙出現了一艘五顏六色的遊艇才不敢來這裡，她還沒有想到該怎麽和他兒子解釋這種船雖然來了，爸爸卻不會回來的尷尬。她是對的，孩子已經失去了爸爸，媽媽又言而無信，孩子知道真相後當然會很崩潰，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還是不來為好。

  我又點上了一支煙，打算吸完這支煙就走……

  不知道怎麽了，今天來外灘的情侶特別多，他們成雙入對，摟摟抱抱，在我耳邊留下一串笑語之後，又迎著燈光或往大路，或往小道走去。

  這種景象，不可能不影響我的心情，我又想起了和貝娜住在一起的日子，有時候，她也會依偎在我的身旁，然後一起在海邊走走，她總是讓我撿貝殼給她，記憶中，我曾給她撿過好多奇形怪狀的貝殼，但是我在家裡卻從來都沒有見過，我不知道她把這些貝殼都藏在哪兒了……

  當我開始想起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時，我知道，我有點想她了，這種想，不是那麽強烈，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但卻源遠流長。

  我將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但是卻不知道該以什麽理由給她打個電話，總不能去質問她：為什麽留趙汗青在家裡過夜吧？這會顯得我是多麽的虛偽和無聊。

  我將手機又放了下來，抬頭望著看不到盡頭的江面，然後搖頭對自己心裡所想的一切表示失望。

  “你看上去很苦悶？”

  我轉頭，那個因為一盒煙而被我等著的女人，她竟然來了，這次，她依舊是自己一個人。

  我看著她，然後笑了笑，回道：“站在這個地方，我想，我們的心情應該是一樣的……開心的人，要不在家享受天倫之樂，要不在酒吧裡尋歡作樂……沒有人會願意在這裡浪費時間……”

  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船看多了，也是會看膩的。”

  她也笑了笑，這在我看來，當然是一種默認。

  “今天那艘船來了嗎？”

  “我來的時候，一直都沒有出現，其他時間就不知道了……不過，就算它每天都會在這裡走一遍，能看到的幾率也不會太大，畢竟這個地方不能代表我們全部的生活，我們都只是來休息片刻的……所以，我覺得，不用刻意壓抑孩子，你還可以像以前那樣把他帶到這裡來。”

  女人沉默。

  我按滅掉手上的香煙，然後又續了一支。

  “你應該少抽一點煙。”

  我有些驚訝，但還是笑了笑說道：“我看上去煙癮很大，但這其實才是我今天的第五支煙……你看……”

  說著，我從口袋裡拿出了那盒昨天借她錢買的香煙，裡面大概還有一半，以證實自己沒有騙她。

  將煙盒放回口袋後，我又開口對她說道：“他給你們母子造成了這麽大的創傷，你恨他嗎？”

  “不恨，男人就應該建功立業……他現在很好，是我想看到的樣子，我相信，未來的他會更好，他是個有夢想的人，於這個社會來說，他是真的可以做出貢獻的……所以，我一切都能接受，即便我知道他在感情上已經墮落不堪。”

  她不是一個愛說話的女人，只有說起那個男人的時候，她才會多說一些。

  “建功立業！”

  我從她的話裡提煉出了這個關鍵詞，繼而感覺熱血沸騰，現在的我，關於錢財方面，滿腦子想的都是財務自由，卻忘了還有一個詞叫做“建功立業”，相比於她在等著的那個男人，我的格局實在是太小了，甚至在最早的時候，我賺錢的動力，也僅僅是為了成為譚丙坤的對手……

  活在愛恨情仇裡的男人，真的很沒有出息，這一瞬間，我有了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基於這種心情，我向她點了點頭，然後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接觸的多了，我發現她和茶小清並不完全一樣，茶小清的眼睛裡根本容不下一粒沙子，但是她可以，她們之間相似的僅僅是與人相處時的氣質，一樣的冷言冷語。

  ……

  過了很久，我才開口對她說道：“聊了好幾天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可以冒昧問一下嗎？”

  女人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我以為是自己冒昧了，又趕忙對她說道：“如果你覺得冒昧了，就當我沒問……對了，我還欠你一盒買煙的錢，我這兒正好有零錢，你收著吧。”

  說著，我便從口袋裡掏出了十塊錢，然後遞到了她的手邊，她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

  “我知道你不缺，但就算是十塊錢，也代表著一個人的人品……我們只是萍水相逢，我不好佔你這個便宜的。”

  “我們不算是萍水相逢……而且我們之間還有很深的淵源……”

  我很是不解地看著她，她在沉寂了一會兒之後，又開口對我說道：“當時你們去無人區，隊伍裡面有一個叫吳懷的人……他就是受了我的委托……可惜，曹小北他沒有能夠從無人區走出來。”

  我夾著香煙的手，頓時就靜止了，過了很久之後，我才開口說道：“所以，你就是葉芷？”

  “對，我就是葉芷……”

  “你孩子的父親就是……”

  “不用想太多，也不要攪合進來……我知道楊思思在不久前去廈門找過你。”

  這句話裡的信息量太大，我也不自覺想了很多，而在這個過程中，葉芷一直都沒有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她靜止了，我也靜止了……

  她和楊思思，到底是誰才是那個男人最愛的女人，或者說，她們之間，誰更愛那個男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艘五顏六色的船又來了，它夾在另外兩艘船之間，慢悠悠地從我們眼前駛過，我心裡想著：如果這艘船就是那個男人買下來的，那也是一個很唯美的結局……

  可惜，這只能是我的臆想，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它很可能就是一艘用來對外營運的遊船，因為今天它的甲板上多了好幾個正在拍照留念的遊客，它很可能歸屬於某個做旅遊的公司。

  ……

  我手上的煙，已經快要吸完了，這時，我才開口對葉芷說道：“我明白，你們費了那麽多勁兒都沒能解決的難題，我哪有這個能力去幫你們解決呢……不過，我還是想說一句……聽說你們都在上海，但是這麽多年都沒有見一面……這恰恰是他用情太深的表現，他正是因為放不下，所以才不敢選擇面對你……這樣一個地方，我一個外省來的人都能找過來，何況他這個在這裡落地生根的人呢？……我覺得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放下了，你是他心裡一輩子的痛，他也一樣，是你心裡一輩子的痛！”

  “不……我們誰都不痛，他早就已經做過選擇，最適合他的女人並不是我……總有一天，他們是會在一起的……我現在，已經很滿足。”

  說完，葉芷習慣性的將被風吹亂的頭髮理到了肩後，於是，我又看見了她肩上的那個傷疤。

  ……

  這個夜晚，相比於那些驚心動魄的真相，我更在意的是能不能把那十塊錢還給她，因為這才是在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臨走的時候，我將那十塊錢別在了她車子的雨刮器上，要不要是她的事情，反正我是還了。

  除此之外，還有她說的那番男人當“建功立業”的話，我深以為然，所以，我放棄了想給貝娜打電話的心思，她已經不屬於我了，她也從來都沒有真正屬於過我。

  問題在於我，錯也是我犯的，就真的不要再去招惹她了。

  ……

  深夜十一點半，我回到了自己和趙小天住的地方，剛進樓道，就看見可可正坐在台階上，我嚇了一跳，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找到這裡來的，這個地方只有我和趙小天知道，而在我的記憶中，趙小天可從來都沒有跟她要過聯系方式，她不可能主動去要趙小天的聯系方式。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我以為自己活見鬼了！”

  “我跟你說過，只要你搬出來，我就每天來你住的地方哭一次……我是一個說話算數的女人。”

  說完，可可就開始抽泣著，我有些手足無措，接著，更讓我感到手足無措的事情又發生了，貝娜竟然在這個時候主動給我打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