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窗戶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然後眺望著立在遠處的高樓，電話那頭的茶小清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但是我能聽到她的呼吸聲，想必，她也是緊張的。

  我這一輩子都沒有這麽幸運過，我的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她不用開口說話，不用過度包裝，只要站在你面前，你就會覺得她很不一般，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我們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交集，所以這讓我變得很患得患失……何況，她確實給了我心動的感覺……我欣賞她在感情上的的敢愛敢恨和不假思索的坦白，這在如今的社會氛圍下，是尤為難得的，因為在大多數人眼裡，感情已經淪為一種遊戲，見不到真誠，也充滿狐疑。

  懷著這樣的心情，我終於開口對電話那頭的茶小清說道：“你知道嗎，在我一次次跑到那個碼頭去等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在我心裡的位置了，我怕你誤會我，更怕你傷心，這種特別在意的感覺，恐怕只有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有吧……可是，我不能去德國……所以，你能留在廈門嗎？……我想給自己一個奮鬥的機會，因為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奮鬥才是唯一的出路。”

  “去德國就不能奮鬥了嗎？只是換個地方而已。”

  “如果有可能，誰不想一走了之呢，可是我心裡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

  “你是擔心你爸嗎？……這個我已經替你想過了，我可以負擔他的生活費，我之前去你那兒的時候，就和他商量過，他也同意了。”

  我下意識往老余那邊看了一眼，突然覺得所有能對茶小清說出來的言語，都很蒼白……這種滋味並不好受，因為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更加沒有辦法和茶小清達成一致了，她是在不計回報的付出著，可這都是建立在不夠了解我的基礎上……我因此覺得，茶小清應該是個沒有真正去奮鬥過的人，她不知道錢的來之不易，所以，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她都不覺得是事情。

  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已經在我的沉默中感受到了我的心情，於是，又開口對我說道：“德國我是一定會去的，但是我也不會逼你……我給你時間，讓你做決定……先不說了，今天有點累，以後你想找我，就打這個號碼，睡覺之前，我都會開機的。”

  “嗯……你早點休息吧。”

  ……

  結束了和茶小清的通話，我在窗戶邊站了好一會兒，才走到了老余的身邊，然後向他問道：“小茶她是不是和你說過，如果我跟她去德國，她來負擔你的生活費？”

  “……有這事兒。”

  “談好價錢了嗎，一個月多少錢？”

  “你們在電話裡不是已經聊了嗎？”

  “我想聽你親口說，讓我看看你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老余又下意識縮了縮身子，然後才對我說道：“我可什麽都沒說，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她問我一個月一萬夠不夠，我當時都嚇壞了……我要是能活到八十歲，她不得給我三四百萬嘛……”

  “難怪當時就替我把行李箱給收拾好了！”

  老余用嚴肅的表情說著滑稽的話：“我首先覺得你去德國是一件好事情，然後才覺得她一個月給我一萬也不錯，這裡面是有先後的……”

  我剛剛對他積累的那點好感，頓時煙消雲散，於是對他說道：“你信不信，如果不去德國的話，我一個月能賺十萬。”

  “你做什麽能一個月賺十萬啊？”

  “像你一樣，做夢……”

  ……

  次日，我一早便去了之前工作的那個公司，我從八點半等到十點半，大老張才姍姍從外面回了公司。

  我就是想找他談唐果的事情，我不希望他對唐果趕盡殺絕，我知道，唐果根本不滿足於開一個奶茶店，她離不開這個行業，就像魚離不開水，因為她對這個行業是有野心的，她甚至有和我說過，如果這輩子真沒有辦法大紅大紫，像大老張這樣，開一個進口車行也不錯，所以她在這個行業的口碑絕對不能壞！
  大老張多聰明一人，我還沒開口，他便主動對我說道：“你小子不用和我開口，唐果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這次是真的碰到我底線了……她就不能再吃這個行業的飯，因為一點職業操守都沒有！”

  我笑道：“張總，您誤會我的來意了，不是想著您喜歡抽混合煙嗎，正好我有朋友從國外帶了一條外煙，就給您送過來了。”

  “你少拿這些便宜貨來糊弄我，我一做進出口生意的，我能不知道這煙廈門就有的賣？”

  “你看看，什麽事兒都瞞不過你……”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張總，我們在你手底下工作這麽多年，都知道你做事細致，所以從來都不敢在私底下搞小動作……所以，你是不是也想想，明知道這事兒瞞不住你，但唐果她還是做了……是不是她真的遇到困難了呢？”

  大老張自顧自點上一支煙，然後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小子這麽會借題發揮，不去做公關真是可惜了！……但是，你得搞清楚了，任何行業都有底線，她再有困難，也不能去碰觸這個行業的底線……所以，你不用替她求情，我這次就是要搞死她！”

  我在一陣沉默之後，又低聲說道：“張總，咱們跟著你這麽多年，最多是有一點苦勞，可唐果她是真的有功勞啊，你別忘了，去年一年，她連著１０個月，都是咱們公司的銷售冠軍，這個業績，從公司開業到現在，除了她，從來都沒有別人做到過吧……”

  大老張猛的一拍桌子，說道：“那是你們太廢物了……余味，我跟你講，你不要和我談什麽人情，如果我手底下的人，都像她這麽搞，那我這公司還乾不幹了？……”

  我只是平靜的看著已經動怒的大老張，我甚至笑了笑，然後向他問道：“張總，你老是強調底線，可底線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呢？”

  “你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公司去年一共賣了４輛事故車，對消費者來說，是不是也觸碰了他們的底線……如果，我把這個真相告訴消費者，你說，他們會不會也像你現在這樣？”

  “你少威脅我，這是這個行業的潛規則，如果我們不賣事故車，那靠什麽賺錢，我又靠什麽養活你們？”

  “你賣事故車沒有問題，但是你敢光明正大的告訴消費者，說這就是事故車嗎？你不能因為，覺得自己有苦衷，就剝奪消費者的知情權吧。”

  大老張氣得喘粗氣，半晌才對我說道：“余味，你知不知道之前去天津這事兒，我給你承諾了一萬二的工資，給小趙才開了九千，我對你可不薄，你要真這麽乾，是不是也太沒人情味了？”

  “剛剛可是你不讓我提人情的。”

  已經站起來的大老張又重重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半晌對我說道：“你說，你想讓我怎麽弄？”

  我不卑不亢地回道：“唐果她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受到責罰，這沒什麽可說的，我也不會盲目去袒護她……你已經把她從公司給開除了，而且還扣了她一個月的工資，這對她來說，難道還不算是很大的代價嗎？……所以，還請你能夠給她留一點余地，別把她在這個行業弄得像是過街老鼠……她一個女人，單身在廈門奮鬥，真的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