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清開車將我送到了唐果住的那個小區，臨下車之前，我對茶小清說道：“你先回去吧，等我解決了唐果這邊的事情，我再和你聯系。”

  “好。”

  “那我先上去了，你開車注意安全。”

  說著，我便解開了安全帶，茶小清卻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注視著我，她對我說道：“你還沒有問我要聯系方式。”

  “對不起，我太心急了！……你把電話號碼給我吧。”

  茶小清稍稍猶豫了一下，向我問道：“她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快三年的朋友了，我知道她是什麽性格，這事兒對她的打擊肯定非常大。”

  “嗯，你去吧。”

  “你的電話號碼還沒有給我。”

  茶小清這才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便條上遞給了我，然後又對我說道：“晚上一起吃飯。”

  “好，你等我電話。”

  ……

  我心急火燎地跑上了頂樓，唐果就坐在護欄旁，神情渙散；唐檸在離她不到兩米遠的地方站著，一臉無助地看著我，看樣子在我來之前，她也沒少勸說唐果，但收效甚微。

  就在我想著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她卻先對我笑了笑，然後主動開口向我問道：“回來了？”

  “嗯……啊？”

  唐果就這麽看著我，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因為我不確定她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我怕自己用力過猛，反而弄巧成拙……本來，我是衝著罵醒她來的，可是，她卻沒有我想象中那麽不堪，她竟然還能主動和我找話題聊，真是讓人捉摸不透的脾氣；不，與其說捉摸不透，倒不如說喜怒無常……

  我往唐果身邊走了一步，試圖讓她離開那危險的護欄……可是，她卻突然站起來對我說道：“余味，把你之前欠的錢還給我，要不然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你不是跟大老張結的仇，怎麽把氣撒我身上了？”

  “大老張給了我一刀，可最多也就是半死半活……你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現在就是要找你算帳，算完了，咱們就兩清，以後誰都不認識誰。”

  “我欠你多少錢？”

  “一萬二。”

  “倒是挺清醒……可是，我現在真的拿不出這麽多錢，我的錢都轉給唐檸了，不信你問她。”

  唐果還沒有開口，唐檸便趕忙回道：“姐，余味他真的把錢都轉給我了，我可以給你看我們的轉帳記錄，你別為難他了，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開一個奶茶店嘛……現在店面都已經花那麽多錢租下來了，你可千萬別半途而廢呀！”

  唐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唐檸，然後便靠著護欄蹲了下去，失聲痛哭……此刻，夕陽像一個紅色的臉盤掛在她身後的海面上，海風夾著鹹濕的味道吹了過來，放眼望去，整座城市空洞又心碎，我們原本是一群渴望樂園的人，可是現在，我們卻比這座城市更空洞，也更心碎……我當然知道唐果為什麽會失控，她的安全感沒有了，她喜歡的車，名牌包，豪宅，都離她的世界越來越遠……

  其實工作丟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這個行業裡面丟了信譽，她很難再找一份同樣的工作了。

  夕陽下，我看到了唐果淒厲的內心，我點上了一支煙，而唐檸就抱住了她，和她一起哭……

  我特別想保護她們，如果生活是一個肉眼可以看得見的單細胞病毒，我一定會提刀就殺，可是生活卻複雜的像是一台精密儀器，我看不懂，也滅不掉，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唐果和唐檸，然後等待著夜色一點點將我們吞噬。

  這麽過了很久，我終於開口對已經失態的唐果說道：“你能安靜一會兒麽，我想和你說幾句。”

  “我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我快要瘋了！……”

  “你真的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你不是剛賣了那輛帕拉梅拉嗎，你手上肯定有不少現金，如果你能改掉亂花錢的習慣，這些現金至少夠你花個一兩年吧……一兩年的時間，難道還不夠你重新振作嗎？”

  唐果停止了哭泣，她用一種很憤恨的表情看著我……

  我又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恨我，你覺得是我挪用了那七萬塊錢，才逼的你去鋌而走險……但這次，我真的不想背這個黑鍋……我們是一起做生意的，既然是做生意，就一定會有資金短缺的時候，就算這次大老張沒有發現你，但以你解決問題的方式來看，下次資金再短缺的時候，你還是會出去接私單，挖大老張的牆角……所以，這次真的不是我拖累了你，你是敗給了你自己的投機心理……解決資金短缺的方法有很多，我們可以找新的投資人加入，或者用這個店面去做眾籌，再不濟，你把那輛帕拉梅拉變賣了，也足夠解決資金問題，但是你都沒有這麽做，因為你不想失去你既得的東西，更不想犧牲你的生活品質……於是，你就去侵犯別人的利益，人都是怕吃虧的，你動了大老張的利益，他早晚都會收拾你……”

  “我們三個人一起開奶茶店，憑什麽要我去賣車，要我付出這麽多？”

  “你投入的多，你可以多佔一點股份……我和唐檸從來都沒有說過這不可以啊，為什麽要和我們斤斤計較呢？”

  “你放屁，你竟然說我和你斤斤計較，你還有良心嗎？”

  一向好脾氣的唐檸也厲聲對我說道：“余味，我喊你來，是為了勸我姐的……你不勸她就算了，還老是刺激她，你到底想幹嘛啊？”

  “我比你更了解你姐，我得讓她先看清這件事情的本質和她自己身上的問題，要不然她永遠都想不明白……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看你姐的，反正我是覺得她最近很不在狀態。”

  唐果推開了抱著她的唐檸，她走到我的面前，冷笑道：“呵呵，我不在狀態？……難道我想這樣嗎？……今天你也看見了，茶小清她是怎麽利用大老張來逼我的，我合法合規買下的車，為什麽連自主支配的權利都沒有？……這個社會太殘酷了，我們這種沒有背景，也不能拚爹的普通人，找捷徑走是我們唯一的出路……我沒有錯，如果我有錢，也開一個和大老張一樣的車行，就算我挖了他的客戶，也能美其名曰這是合理競爭；正因為我是給他打工的，所以我就變成了為人所不齒的挖牆腳……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錢在作怪，錯的人不是我……”

  “你快要變成金錢的奴隸了！”

  唐果一陣恍惚，然後又正色對我說道：“你錯了……我們這些人，在金錢面前，根本連做奴隸的資格都沒有！……是錢把我們變成了生活的奴隸，我們是生活的奴隸，沒有資格做錢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