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芷和米高之間，我並沒有情感上的偏向，所以我會以中立的心態在他們之間做一個傳話的人；我倒也不覺得自己是多管閑事，畢竟糊塗是我的乾兒子，如果連我都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出力，那一定會形成一個僵持不下的局面，到最後受傷的還是糊塗……我是真的覺得葉芷在這件事情上有點太過於置氣了，所以，才會說了這麽一番看上去很重的話。

  正是因為把話說重了，才能喚醒還在夢中的人；電話那頭的葉芷在輕歎一聲之後，終於開口說道：“你不用再多說了，我不反對他搞這麽個儀式，也不反對糊塗和他相認，但今天晚上我去不了了，沈陽那邊的事情很棘手，需要我本人去處理。”

  “你這種任何時候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心態，你覺得對糊塗的成長真的有利嗎？……我說句你不願意聽的話，如果你能給糊塗的生活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一定會勸你別生……當然，我還得早幾年認識你，要不然也沒條件製止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做法。”

  電話那頭的葉芷陷入到了沉默中，半晌才很是不快的對我說道：“先管好你自己，再來管別人的事情。”

  “你看看，你又不是一個喜歡動怒的女人，為什麽會對我動怒？……是因為我說到你心裡最不願意去正視的地方了。”

  “在別人不想和你搭腔的時候，你就別再說話了……掛了。”

  “等等……你要決意晚上不來，那我就自己去學校接糊塗，這事兒得你點頭了我才能去做。”

  “你去吧。”

  說完，葉芷便掛掉了電話，我則搖頭笑了笑，因為我能想象到掛了電話後的她是一副什麽模樣；誰都知道她是一個冷靜且很有主見的女人，可一旦涉及到糊塗，她就不淡定了，所以，她總是會帶著情緒和我溝通，我試圖解析她這種心理，更想弄清楚當初她生下糊塗到底是因為愛，還是恨？但女人心海底針，除了她自己，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

  算著糊塗放學的時間，我和可可來到了他的學校，我們找到了一個能停車的地方後，便一邊等，一邊聊；可可依舊不和我聊工作中的事情，她很是不解的向我問道：“今天這麽大的事情，葉芷非要去沈陽出差，你說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不知道……要不你站在女人的立場分析分析她的心態……反正我是不相信有什麽重要的業務，能大過這件事情的……我是真的覺得葉芷在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多少有點不夠灑脫，她平時的為人處世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剛說到女人的立場，可可立刻就產生了性別上的對立情緒，她瞪了我一眼說道：“反正又不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你肯定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稍稍停了停，可可又輕歎一聲說道：“就她和米高現在這種情況，是不可能複合的吧……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一旦糊塗和米高相認，就會從糊塗那裡分走一半的愛，她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就選擇了逃避……有些事情，你不親眼去看，其實心裡是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的。”

  我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勉強算是一個解釋吧。”

  “余味，你覺得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責任在於誰？”

  這一次，我想都沒有想，便回道：“誰都沒有責任，就是造化弄人。”

  “你真的覺得米高一點責任都沒有？”

  “誰都沒有給過他選擇的權利，你說他能有什麽責任呢？”

  “同為男人，你還真是會替他開脫。”

  “你不是也在力挺葉芷嗎？”

  可可似笑非笑，然後回道：“是你非要分男女的立場去評判這件事情，那我只能順著你的思路去說了……其實，最好的結局，還是希望他們一家三口能夠團聚吧，但這麽深的愛恨情仇，到底需要什麽樣的心態和機遇才能徹底釋懷呢？”

  我在這個時候想到了楊思思，可我沒有說出口，我只是下意識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算算時間，她也該回上海了！
  ……

  五點半的時候，學校準時放學了，我和可可在校門口接到了糊塗，起初，他還是挺高興的，但坐到車上後，情緒就明顯低落了起來，因為我告訴他，葉芷又去外地出差了。

  他還不死心，過了一會兒，又試探著問道：“乾爸，昨天那個叔叔呢，他還沒有被警察叔叔放出來嗎？”

  “打人是很嚴重的錯誤，哪能那麽快就放出來。”

  “那他什麽時候能出來？”

  “這我就不知道了。”

  糊塗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忽然他便叫喊著對我說道：“我們老師說過要見義勇為，王承瑞老是欺負我，他爸爸也是個壞東西，他是為了保護我才打架的，這就是我們老師說的見義勇為，為什麽要把他抓起來？……我要給他找律師，我要把他救出來。”

  我笑：“你有錢嘛，就幫他找律師。”

  糊塗胸脯一挺，回道：“我有錢，我的壓歲錢我媽都幫我存銀行了。”

  這時，可可又開著玩笑對他說道：“得了吧，你不說你媽還好，你媽要是知道你的想法了，沒準拿著你的壓歲錢，讓他在裡面再多待一陣子。”

  “你別胡說了，我們是一家人，我媽媽不會這麽做的。”說完，他有些不自信，又企圖在我這裡求證：“乾爸，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你媽會。”

  聽我這麽一說，糊塗徹底陷入到了崩潰的狀態中，他將帽簷拉下來蓋住了臉，一陣痛哭……也就是在他做出這個動作之後，我看見一輛大巴從我們的對面駛了過來，大巴的車身上印著米高公司的名字，我知道，是米高來接這些師生了。

  所以，此時的糊塗有多痛苦，夜晚來臨的時候，他就有多開心……因為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加美好的反轉了。

  ……

  此時，已經是秋天，上海的夜晚來得格外快，我們只是將糊塗帶到外灘吃了個飯，燈火便取代了陽光，繼續照亮著這座城市……

  我開始留意著街上每一個顯得孤獨的背影，因為那極有可能是重回上海的楊思思，她一定會在某個角落裡悄悄看著，她不會遲到的。

  一連看了數百個背影，我的眼睛愈發疲勞，於是不自覺陷入到了恍惚的狀態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米高打來的電話。

  回過神的我，拿著電話走到了餐廳外面，這當然是為了回避糊塗，如果讓他知道了，會破壞那種驚喜的感覺。

  我接通了電話，電話裡，米高的情緒很熱烈，他就像是站在了希望的田野上，以至於說話都透出一股破土而出的勁兒，他說道：“我這邊都已經搞定了，糊塗你接到了吧？”

  “接到了。”

  “那行，那咱們對一下時間，我準備七點半的時候上遊艇，今天下午預演了一下，從碼頭到你那兒需要二十三分鍾，晚上可能沒那麽快，但也不會超過半個小時……你掐好點。”

  “沒問題，那些同學和老師你是怎麽安排的？”

  “我安排他們在附近的飯店吃飯了，他們那邊有老師把控，沒問題的……主要就是你那邊，我必須要在八點的時候看到我兒子。”

  “放心吧，我這邊也沒有問題……”稍稍停了停，我又對他說道：“還有一件事情得和你說一下，葉芷她去沈陽出差了，所以今天晚上她不回來。”

  即便電話那頭的米高還沒有開口說話，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在這一瞬間低落了很多，他似乎強顏笑了笑，才回道：“沒事兒，這個世界上沒有盡善盡美的事情，我沒那麽貪心，只要糊塗在就行。”

  “嗯。”

  我應了一聲，然後下意識往餐廳裡糊塗和可可坐著的那個餐位看了看；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我發現糊塗的身邊竟然坐著葉芷……

  也不知道她是趕回來了，還是壓根就沒去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