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海以後，我住進了那套和貝娜一起住過的房子，直到再次站在窗前，看著外灘的夜景，我才發覺自己並沒有離開這座城市太久，這裡的一切仍是那麽的熟悉，這種熟悉的感覺，既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所以，我的內心很平靜，平靜地看著那些仍在深夜裡勞累奔波的人們。

  這也是上海的一大特色了，如果你不刻意去看時間，根本不會相信此時已經是凌晨的一點半，街上有人在等出租車，有人在２４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買香煙，也有情侶手牽手站在公交站台等著通宵運營的公交車，公交站台附近還有小販，有賣關東煮，有賣水果，還有賣玉米的，他們的生意竟然都還不錯，時不時就會有人去消費。

  城市太大，也就沒有夜深人靜了，難怪幾年前的米高會逃離這裡選擇去大理生活，普通的上班族或是體力勞動者，真的很難在這裡找到歸屬感。

  我又看了一眼，然後關上窗戶，拉上窗簾，這才有了凌晨一點半的感覺，這個房子的密封性還是非常好的，可是，當周圍完全安靜下來以後，我的內心反而又不平靜了。

  我點了一支煙，默默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很久，直到電話響起來……

  這麽晚了，誰還會給我打電話，難道是茶小清？

  我的精神為之一振，趕忙拿起了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卻是葉芷打過來的，我心裡不免有些失望，但還是接通了……

  葉芷的語氣有些疲憊，她向我問道：“沒打擾到你休息吧？”

  “對於一個患有入睡障礙的重症患者來說，不存在什麽打擾……你呢，怎麽也沒睡？”

  “這麽大的壓力壓在我身上，哪裡有睡覺的心思。”

  自從和葉芷認識以來，我從來沒有聽到她抱怨過，現在抱怨了，證明壓力真的已經大到可以挑戰她心裡承受的極限，我因此而感到內疚，因為她的壓力完全來源於我和可可……

  我的沉默中，她又對我說道：“我剛剛和可可通電話了，她說，你打算讓她自己主動曝光之前的黑料？”

  “嗯。”

  “你跟那邊已經完全沒有調和的可能性了嗎？”

  “幾乎沒有……我是這麽想的……”

  “嗯？”

  因為感到歉疚，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我按滅掉手上的香煙，又點了一根之後，才開口說道：“就算這次能夠調和，可可身上的黑料也始終是一個隱患……我知道這是一個很冒險的決定，但我還是想試一試。”

  “你想要的是一個一勞永逸的結果……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失敗了，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

  “我想過，但我知道，這也是你想要的結果……如果這次我們能夠成功，以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把這些黑料當成是致命武器來攻擊我們，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踏實下來去圍繞可可搭建出一個商業體系……所以，這是我選擇自曝的真正原因，就當是刮骨療毒吧。”

  電話那頭的葉芷在一陣沉默之後，對我說道：“這確實是我想要的結果，但是我也要考慮這裡面存在的風險……我跟你說說我的顧慮，如果你真的決定這麽做了，那這就是一場賭局，如果輸了，一定會在我的身上引起連鎖反應，我很可能會因為一次失敗的投資，在集團失去話語權……”稍稍停了停，葉芷又說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給你壓力，也不是反對你的決定……我只是希望你能針對這樣的形勢，做出一個慎重的判斷，所以，你有多大把握能做成這件事情？”

  “我現在還不能給你答覆，你讓我再認真想一個晚上吧。”

  “好，你最好再慎重考慮一下。”

  “我明白。”

  “明天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我們再詳細聊聊這件事情，如果決定這麽做的話，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完整的方案，我要在這份方案裡面看到操作的細節。”

  “好，那明天中午再聯系。”

  ……

  結束了和葉芷的通話，我更加沒有睡意了，我心裡明白，葉芷說的客氣，但實際上已經在無形中給了我很大的壓力，我只有將失敗的概率降到最低，才算是負責的表現。

  我再次從茶幾上拿起了煙盒，卻發現裡面已經沒有香煙了……我一旦有心事，煙癮就會特別大，所以，即便是三更半夜，我也必須得下去一趟。

  ……

  此時的上海，已經有了涼意，我在行李箱裡拿出一件外套穿上，這才出了門……

  站在樓上看，那個２４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好像近在眼前，可是真要去找的時候，卻足足走了兩站路，這就是繁華背後的假象，這種假象遭遇了我內心的欲望，看上去就顯得很折騰……

  是挺折騰的，這一來一回，又浪費了我生命中的半個小時，於是，我決定加快步伐，盡快結束這種浪費，可沒走幾步，我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總該是茶小清了吧。

  我停下了腳步，趕忙將手機從外套口袋裡拿了出來，我又失望了，這次是米高打來的……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忽然又覺得這可能也是他和葉芷的緣分吧，因為他們都不是我經常會聯系的人，可偏偏在這樣一個該入眠的深夜，先後給我打來了電話。

  “這麽晚了，沒打擾到你休息吧？”

  你能說這不是緣分嗎？連開場白都如出一轍。

  “對於一個有入睡障礙的重症患者來說，不存在什麽打擾……你呢，這麽晚給我打電話，有事情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電話那頭的米高對我說道：“我和汪曉見面了，她跟我說了茶國鋒的事情……我欠了她姐很多，也是生平最大的遺憾，所以，我很想在汪曉身上實現這樣一份報答的心意……可她什麽都不要……”

  我早有預料，所以，接著米高的話說道：“她只需要你能幫茶國鋒要一個相對的公平。”

  “對，但是她知道的情況不多，她讓我找你了解情況……你現在在哪兒？”

  “在上海。”

  “那太好了，我已經在機場，明天中午之前就能到上海……那就中午一起吃個飯？”

  想起中午已經和葉芷有約，我便回道：“你舟車勞頓，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我們晚上再約。”

  “還是中午吧，這件事情，我一分一秒都不想拖。”

  “我中午已經約了別人。”

  “那我下了飛機就直接和你聯系，不會耽誤你其他飯局的。”

  我能理解米高那種因為虧欠而備受折磨的心情，於是就答應了下來，我跟他約在了上午的十點，葉芷那邊可以十一點半見面，我覺得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足夠我們聊完這些事情了，事情並不複雜，要的是決心和勇氣，如果米高真的決定參與進來，他在面對魏如先的時候，能有多大的決心和勇氣呢？
  我就是帶著這樣一個疑問入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