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島上離開後，也不過是晚上的十點半，正是夜店最熱鬧的時候，可可沒有喝酒，她開著我的車，一邊往環島路上開，一邊問道：“你想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你想不想去酒吧喝兩杯？”

  “你還沒喝夠啊，還是你口袋裡的錢太多，實在不知道該往哪兒花了？”

  “我不想回家，也不是非要去酒吧。”

  “得了吧，你就一輛破房車，那算什麽家啊！”

  “你不讓我難受會死嗎？”

  可可將車速提快了一些，然後對我說道：“你要實在不想回去，咱們就到市中心轉一會兒吧……不是我說你，那七萬塊錢花的連我都覺得心疼，你拿去買兩個包孝敬我不好嗎？”

  我全神貫注地看著可可，回道：“你還真是死性不改，你帶我去市中心，是又想騙我給你買東西嗎？”

  “反正你錢也沒地方花，還不如花在我身上呢……我會回報你的。”說完，可可又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道：“你已經和茶小清分手了，我也是單身，咱們倆之間發生點兒什麽，也不算有違道德吧？……要不，我們去開房吧，我知道市中心有一個能看無敵海景的酒店，咱們就住最高的５６樓，早上拉開窗簾，整個廈門的全景都在你的眼睛裡，陽光灑滿整個陽台，是不是想想都覺得元氣滿滿呐？”

  “我前天和茶小清分手，今天就和你去開房，我他媽是畜生嗎？”

  “你就不想嘗嘗我的滋味？”

  我看著可可，街燈的光映襯著她的臉和曲線的身姿，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果子，讓你很想上去咬一口……

  她真的太直接了，好似一定要發生點兒什麽，才能證明彼此之間是有感情的，或者對於她來說性和愛，根本就沒有特別明確的界限，這種女人有，但我是第一次遇見。

  我不可能和她發生點什麽，便避開了她的目光，回道：“別開這種玩笑了，除非你覺得我們以後可以從對方的世界裡徹底消失。”

  “怎麽可能徹底消失，明天下午我們還要一起接受媒體的采訪呢！”

  “你能記住這件事情就好，到時候他們問起來，我就說我們是炮友的關系嗎？……別開玩笑了，前面有個電影院，你把我放下來。”

  說著，我便將目光轉移到了不遠處那個特別顯眼的“博納影院”的招牌上，在可可提出要和我開房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之前和茶小清在影院看的那部電影，我想去再看一遍，哪怕很受虐，我也要再看一遍……

  可可總算是尊重了我的想法，她將車子停在了影院的門口，也就僅僅是停車的這一瞬間，便吸引來了無數的目光，這些目光大多是羨慕的，也許是羨慕可可，也許是羨慕我，在他們眼裡，儼然已經把我們當成了情侶。

  但我卻獨自下了車，然後也沒有和可可說些什麽，便準備跟著眾人的腳步往影院裡去。

  身後的可可又喊住了我：“余味，剛剛和你說的話，你可別往心裡去呐，我就是在和你開玩笑，要是讓你這麽輕易得到，你以後會更看不起我的，你的心思我懂……我也去酒吧坐一會兒，好久沒去過了，你自己看電影吧，我就不打擾了。”

  我不言語，她也沒有再多說，下一刻便開著車走了，於是那些羨慕的目光，瞬間就變成了疑惑，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一男一女來影院，最後卻只剩下男人去看，女人卻要自己去酒吧玩。

  ……

  這真是一部冷門透頂的電影，偌大的影院裡，竟然只有三三兩兩的人，我就坐在最後一排，在影片沒有播放前，我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前面嗑瓜子的聲音。

  一個半小時後，我又看到了男主角戴著面具，進了一間正在搞化裝舞會的夜店……之前，我無法看懂，但此刻，我就好像變成了那個男主角，在夜店裡放蕩，可背後卻是一顆永遠也無法滿足的心。

  我忽然有了一種想想緊緊握住的感覺，我向隔壁座位伸出了手，卻空空如也……

  是的，電影可以被播放無數遍，但人和人之間卻鮮有重頭再來的機會，我就這麽失落地坐著，直到所有人離去，直到工作人員提醒我該走了。

  ……

  我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走在已經不複繁華的街頭，我不知道該往哪兒去，也不知道該找誰，最後只能坐在街頭點了一支香煙，茫然四顧。

  吸了半支煙，我終於將目光放在了斜對面的那個腫瘤醫院上，那裡有一對母子，坐在台階上，我看不太真切，女人好似在抱著孩子睡覺，又像是在等什麽人。

  這本沒必要浪費注意力，可就在我要轉移目光的那一瞬間，那個女人將抱著的孩子放在了台階上，接下來做了一個讓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舉動。

  她對著那個穿著很厚一層衣服的孩子，跪了下來，然後一個接一個的磕著頭，孩子什麽都不懂，就用稚嫩的手搭住女人的肩，也不哭，也不鬧。

  我被震撼了，幾乎不受控制，就往馬路對面走去，我終於看清楚了……

  女人已經哭到不能自已，孩子依舊是一副木訥的表情，他伸出的手，完全是出於一種本能，想和他媽媽近一些。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已經盡力了……寶寶，不是媽媽不救你，媽媽真的已經盡力了……你原諒媽媽，好不好……如果有下輩子，你一定要去一個有錢的人家，不要再到媽媽這裡來了，媽媽沒有資格擁有你，媽媽太窮，太沒用了！”

  我大概已經懂了，不僅心裡難受，呼吸也有點困難。

  我痛苦地吞咽了一下，然後向女人問道：“孩子怎麽了？”

  女人回過頭看著我，經我這麽一問，她更崩潰了，淚如雨下……

  “孩子……孩子，一出生就得了先天性白血病……為了給他看病，家裡已經什麽都沒有了，現在連我老公都選擇了逃避，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救孩子……我情願用我的命去換他的命，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這樣的交換呐……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這個世界……我對不起他……我對不起他……我是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女人！”

  “還差多少錢？”

  女人抬頭看著我，忽然就失控了，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我的褲腳，然後痛哭道：“你是好心人，你想救我的寶寶，是不是？”

  “能力范圍內，我可以救。”

  “八萬，醫生說還差八萬……”

  聽到這個數字，我又想到了自己昨天在酒吧點黑桃Ａ花掉的七萬八千八百塊錢……

  我忽然覺得自己極其惡心，甚至覺得對不起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抽得響亮，把女人和孩子都嚇了一跳。

  我平複了許久之後，終於從錢包裡抽出了一張銀行卡，然後對那個女人說道：“走，我帶你去醫院繳費，我想救你的孩子……”

  女人片刻才反應了過來，又連連向我磕頭……我把她扶了起來，然後又抱起坐在台階上的孩子，往醫院裡面走去……

  在我們就要進去的時候，我在傳達室的玻璃上，看見馬路邊停著一輛紅色的帕拉梅拉……

  這車太稀少了，猛地一回頭，真的是茶小清坐在車裡，她正靜靜往我這邊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