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齊菲分開一年多了，這是我第一次對別人說出了我們之間的那段過去，我心裡當然是痛苦的，但也倍感輕松，就像是被疏通了的下水道，汙水流走了，淨水才能流進來……

  我重新啟動了車子，然後對可可說道：“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就是想讓自己舒服一些……謝謝你給我假設出了這麽多的可能性，以後我再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多少能有些安慰，不管怎麽說，我都希望她能幸福，這樣我的負罪感才會少一些。”

  “假設終究是假設，趁著我們現在還沒有走遠，你要不要掉頭去看看？”

  我沉默了很久，才回道：“等我從無人區出來，也許會來看看，但絕對不是現在。”

  “好吧，那你就放松心情，全力以赴往大理趕，我剛剛在群裡看見他們發信息了，說是客棧的老板要準備烤全羊招待我們呢，而且今天都能喝點酒，想想就期待！”

  我點了點頭，然後便踩著油門，繼續行駛在這條看不到盡頭的山路上……說是看不到盡頭，其實也就只是五十多公裡路，這和人生何其相似，也是一眼看不到盡頭，但總有落葉歸根的那麽一天，區區幾十年而已。

  ……

  中午十一點半的時候，我將車子重新開到了久違的高速公路上，可可也正式從我手上接過了方向盤，要給我爭取一些休息的時間。

  說是讓我休息，但我也不敢睡死過去，因為可可和大多數女司機一樣，開車大大咧咧，對路上的大貨車完全沒有一點敬畏之心；可偏偏這條高速上，就屬貨車最多，我當然得幫她盯緊一點，告訴她什麽時候該超車，什麽時候要降速行駛，這裡的高速和平原地區的高速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不僅彎道多，隧道也多，所以，也別說自己的車有多高的安全系數，小心才是最好的保障，而這也是野哥一直反覆跟我們強調的。

  ……

  距離大理還有二百八十公裡路的時候，我接到了家裡打來的電話，這也是我自從出門以後，家裡第一次給我打電話，但卻是趙琳給我打來的。有時候真的覺得，我這個弟妹才是整個家裡最關心我的人。

  接通電話後，趙琳便用關切的語氣向我問道：“大哥，你們到哪兒了？”

  “已經進了雲南境內，現在正在往大理趕。”

  “大理啊！……那可是個好地方，你們準備在那邊玩幾天再走嗎？”

  “玩談不上，會停下來休整一天。”

  “嗯，任務這麽艱巨，你們一定要注意勞逸結合，我們都在等你回來。”

  “放心吧，我對自己有信心，接下來的行程，一定都會順利的……”稍稍停了停，我又向趙琳問道：“你們呢，準備回家過年了嗎？”

  “余磊放假早，他先回去了，我這邊還有兩三天也能回了……大哥……”

  趙琳欲言又止……

  “怎麽了？”

  “……余磊找工作的事情，咱爸都已經和我說了……是他去找的小清姐，這份工作根本就不是余磊憑自己能力找來的，可當時，余磊還當著你的面，說了那麽多難聽的話，你心裡一定很難受吧？”

  我在一陣沉默之後回道：“當時是不好受，但現在想想，也就那麽回事兒，我要是跟余磊計較，那我不跟他成一樣的人了嘛……趙琳，你是我弟妹，也是這個家庭裡的一份子，所以，我也不怕說難聽的話，我爸媽沒有能把余磊教育好，所以，你得承擔起更大的責任，你們在一起過日子，我希望你能多教教他，他這個性格如果一直不改，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我知道……昨天晚上，咱爸打電話和我聊了很多，還聊到了你和齊菲的事情……大哥，我也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麽好，就是感覺這個家庭真的虧欠你太多了！”

  再次聽到齊菲的名字，我不禁又想到了在婚車上看到的那一幕，我感覺自己的心碎了，以至於很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大哥，隻恨我和余磊都是普通的上班族，沒有能力補償曾經欠你的，所以，心裡就更希望你能珍惜自己身邊可以給你帶來幸福的人……余磊這件事情，是咱爸做的不好，他們既然想你和貝娜姐在一起，就不應該再私下請小清姐幫忙，這會讓你很為難……我已經說咱爸了，我讓他以後不管有什麽事情，都不許再和小清姐聯系，畢竟你現在還沒有結婚，不管是小清姐，還是貝娜姐，都純粹一點會更好，尤其是家裡，絕對不能以你的名義，去欠她們的人情。”

  我歎息，回道：“如果他們都能像你這麽明白，可能我也就沒有現在活得這麽痛苦了！”

  “大哥，你不用擔心，我永遠都會支持你做的每一個決定，爸媽那邊，我也會慢慢說服他們的，我希望他們能在你和余磊之間，做到一視同仁。”

  “說句心裡話，我從來都沒有奢望會有那麽一天，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家裡有了你從中調和，我恐怕早就和他們決裂了！”

  “大哥，你這話就說的太重了，我覺得咱爸還是挺在乎你的，他只是不會用正確的方式去表達自己……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那麽一天，我離開這個家庭了，還是很希望你能放下心裡的芥蒂，好好融入進這個家庭，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和不幸，所以，被偏愛的余磊也不一定就是你想象中過得那麽好……以後，不管家裡有多難，我都真心希望你們兄弟能互相幫襯，互相理解……”

  我愣了一下，問道：“我不知道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趙琳趕忙笑了笑，回道：“大哥，你不要多想，我就是做個假設……不管我們之間有多融洽，但畢竟沒有血緣關系存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血緣關系是不能被抹殺的，所以，我表達的意思，是希望你和余磊能像大多數親兄弟那樣，相親相愛！”

  “嗯，你要這麽說，那確實是我多想了。”

  “說點高興的……大哥，家裡準備買車了，打這個電話就是想征求你的意見，你覺得買什麽車合適？”

  “你們哪兒來的錢買車？”

  “不是我們買，是咱媽買，車子就登記在咱媽名下……今年，家裡的收入不錯，尤其是超市，不到一個學期的時間，就賺了四萬多！余磊和我的工作也穩定了，所以，還是有能力買一輛車的。”

  我相信把這輛車登記到我媽名下，一定是趙琳的主意，我媽根本就不會開車，她這麽做，只是為了讓我好受一些，其實，她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做，因為當初開超市的錢，就是她的彩禮錢，她現在想買一輛車，就等於拿回曾經屬於她自己的東西。

  我笑了笑，向她問道：“你們準備了多少錢的預算？”

  “十五萬，我想買一個七座的，以後可以一家人一起出去玩。”

  “十五萬可買不到七座的新車，如果你不介意二手車的話，等我從無人區回來，給你收一輛車況好的七座車……二手車市場雖然水深，但是我做了這麽多年二手車，肯定能幫你挑一輛性價比最高的。”

  “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那就等你回來……應該會很快吧？”

  “看運氣吧，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再有二十天就能回廈門了。”

  “嗯，我們都會等你回來的，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結束了和趙琳的通話，我將手機放在了一旁，心裡也忽然覺得舒服了很多，趙琳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姑娘，如果不是因為有她，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那個早就已經支離破碎的家庭。

  ……

  車子經過六個小時的行駛，終於在下午四點半的時候到了大理；五點鍾的時候，我們和野哥匯合了。因為是住在古城裡面，車子開不進去，我們就步行往客棧去，也順便逛逛古城……

  此時的古城，正是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候，商家們也格外賣力，特別是那些賣銀器和特色小吃的，一直在主動攬客，但這卻吸引不了我的注意力，我隻對那些古建築感興趣，但野哥卻告訴我，原汁原味的古建築已經沒有了，現在我們看到的古城，大多都是後來重新修建的。

  走了一半路，一直保持高度興奮的可可，終於得空向野哥問道：“野哥，我們待會兒住的客棧能看到洱海嗎？”

  “不能，客棧開在一條商業街裡面，是用商鋪改造的。”

  “那多沒意思，來大理，不就是為了住海景房麽。”

  野哥笑著回道：“你別說，原來這個客棧還真是開在洱海邊上的，後來，土地被一個大酒店佔用了，才搬到了這條商業街……你也先別急著和我抱怨，等看到了客棧的環境，你一定會滿意的。”

  可可應了一聲，野哥又轉而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余味，待會兒，客棧老板娘想找你聊聊。本來，我也不想匆匆忙忙趕到大理，但是老板娘得知我們車隊要進羌塘無人區後，非求著要和我們見一面，而且還給我們免了全部房租，我這才臨時決定來大理。”

  我不解地問道：“老板娘為什麽非要和我們見一面？”

  “這事兒就說來話長了，我先簡單和你說一下吧……她有個朋友，兩個多月前，選擇了徒步穿越羌塘，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來，官方已經組織人去搜救了，但是也沒能找到……她現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們身上，希望我們車隊能把她這個朋友從無人區帶出來。”

  “兩個多月前？也就是說，已經失蹤兩個多月了？”

  “嗯。”

  “那還有希望嗎？”

  野哥搖了搖頭，回道：“只能說，理論上還有……希望有奇跡吧。”

  我也面露沉重之色，然後點了點頭。

  這時，野哥又特意叮囑道：“待會兒你和老板娘見面後，一定不要給她傳達悲觀情緒……她的精神已經要崩潰了！”

  “明白，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能幫她找回她的朋友，我真的很佩服那種敢徒步穿越無人區的……為了表示我的決心，就把這個作為我們成功穿越無人區之外的另一個大任務吧。

  “嗯，雖然我已經成功穿越過，但我也是真的佩服能徒步穿越的……聽說，她這個朋友在穿越無人區之前，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爸是本地最有名的黑社會，後來在打黑除惡的運動中，被抓了，而且被判了死刑……他一個人去無人區，可能就是為了從這個事情裡走出來，可惜……希望，他還活著吧，否則就是真正的人間悲劇了！”

  “嗯，希望還有希望！”

  ……

  十分鍾後，我們來到了那間名為“我在風花雪月裡等你”的客棧，沒有進門，就被烤全羊的香味吸引了，可可第一個探著身子往裡面看，我也隨著她看了看……

  只見客棧的院子裡有一張圓桌，圓桌旁就是燒烤架，羊已經快被烤熟了……圓桌上不僅放滿了啤酒，還有各種各樣的雲南菜，這種招待規格，我是真的從來都沒有見過！
  但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飯菜越豐盛，就越能反應客棧老板娘要有求於我們的心情，她一定快崩潰了，所以在我們能微微給她帶來希望的時候，她便用盡全身的力氣來招待我們，目的只是為了找回那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朋友。

  下一刻，我看到了客棧老板娘，拿著一瓶紅酒的她，也看著我們這群人……

  我無法形容我們初次見面的感覺，只是單純覺得她漂亮，但卻悲傷，這種悲傷儼然經過了洗禮，但仍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