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半的時候，我們三輛車在福建和江西交界處的一個服務區聚集了，我們決定吃個飯休整一下，再繼續出發。野哥他們比我們早到二十分鍾，他們已經在餐館裡點好了飯菜，我和可可因此撿了個現成，剛坐下沒過一會兒，飯菜就都被服務員給送上來了。

  我們六個人邊吃邊聊，話題基本上都是接下來的行程安排，野哥對這一上午的通行效率感到滿意，如果下午也能保持這麽高的效率，我們可以在晚上八點前跑足一千公裡的路，明天夜裡、最遲後天中午就能趕到昆明。

  昆明是一個重要的節點，過了昆明以後，也就意味著我們的行程將會變得極其艱苦，期間不再是全程高速，我們會走一些國道和省道，甚至要從人跡罕至的大山裡穿過，我們不僅要應對複雜的路況、還要應對高海拔氣候；車隊裡，只有野哥和金燦有相關的生存經驗，他們不用擔心，但是對我們這種從來沒有去過高原地區的人來說，就無疑是很巨大的挑戰。

  野哥說：相比於深入無人區，這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考驗，如果連這個考驗都不能通過，那穿越無人區就只能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

  他的話，讓我們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特別是打鐵，他肩負著維修車輛的責任，如果他出了問題，我們車隊的後勤保障就會徹底陷入到癱瘓的狀態中，如果選擇強行穿越，那真的就是在拿命拚了。

  ……

  吃完飯，我們在車裡休息了半個小時，便又出發了。起初的一個小時還算是順利，但自從轉到了夏蓉高速，路況便急轉直下。我們被堵停了，說是前面出了很嚴重的車禍，正在實施交通管制……

  我將車熄了火，然後把座椅往下放了一點，想趁著這個空隙休息一會兒，就在我快要迷糊的時候，身邊的可可忽然搖著我的肩，喊道：“董芒，你快醒醒……快醒醒。”

  “怎麽了，路通了，是不是？”

  我直起身子看了看，發現前面依舊是被賭的水泄不通，甚至已經有人搬出了小桌子坐在車子與車子的空檔間打起了撲克牌，我瞪了可可一眼，然後又閉上眼睛說道：“你別亂怎呼行不行，我這兒正困著呢。”

  “你說過要幫我的，你可不能反悔！”

  我又翻了一個身，用背對著她，示意不想理她。

  可可野蠻地把我給掰了回來，又說道：“蔡芙蓉剛剛給我發信息了，她讓我到昆明找到那個粉絲後，必須要開直播，我應該怎麽回復她？”

  “你就把你真實的想法告訴她，希望她能理解你。”

  “她要是能理解我，還會說的這麽強硬嗎？……你別睡了，趕緊幫我想想辦法。”

  “我已經連著開了快七個小時的車，好不容易得空睡一會兒，你就別折騰我了，行不行？”

  “不行，這是你答應過我的事情，你一個大男人，不能言而無信。”

  我歎了一聲，說道：“你聽過一個詞叫鞭長莫及嗎？……按照現在這個路況，最快也得後天才能到昆明，你先穩住她，誰也不知道後面有什麽變故，就算她再強硬，也不能把手伸到昆明來吧。”

  “你是不是已經有什麽辦法了？”

  “沒有，實在不行，就說車隊行程有變，不走昆明了。”

  “你這謊真是說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連我都知道，昆明是雲南的交通樞紐，到了雲南，昆明就是必經之地，蔡芙蓉她能不知道嗎？而且，她早就和你們老板通過氣兒了，到時候她找你們老板一核實，我們不還是得露餡。”

  我終於坐直了身體，然後直視著可可問道：“這件事情在蔡芙蓉眼裡，就那麽重要嗎？”

  “當然了，因為這個事情有話題性啊，你想想，一個跟了我四年的鐵杆粉絲，就像家人一樣守護著我，現在他有難了，我出名了，我又用自己的能力去回報他，這是不是大家都喜歡看的劇情？”

  “這個我不否認，我也喜歡看那種建立在深厚友誼上的報恩情節。”

  “那你還認為蔡芙蓉會放棄這個機會嗎？……實話和你說了，她已經讓人把我和這個粉絲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做成了短視頻，就等著賺別人的關注和眼淚。”

  我在一陣沉默之後，回道：“我也跟你說實話，這確實是一件對你有利的事情；這樣的劇情，你這一輩子可能也就只能遇見這一次，因為想找一個從你沒有成名前就開始粉你的粉絲太難了，而且這個粉絲現在又落了難，大家都想看你是怎麽回報他的，這是證明你人格的最好機會……你也很需要這個機會，我知道你在網絡上的口碑並不是特別好。”

  可可臉上出現了糾結的表情，我知道她有點動搖了，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八成會改變主意，但是我沒有再說多余的話勸她，我只是打開了車窗，然後點上一支煙，在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好一會兒，可可終於開口對我說道：“我怎麽會不知道這是一件對我有利的事情呢，蔡芙蓉告訴我，她已經從公司裡申請了一筆經費，要給我買微博熱搜，我已經簽給公司快三年了，這是我第一次得到這麽好的資源……可是……我想還是算了吧……我不想到死的那一天，回頭一看，做的全是損人利己的事情！”

  說完，可可便陷入到了失神的狀態中，然後又哭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哭，我只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壞人身上看到了波瀾壯闊的內心，我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恐怕真的沒有絕對的好人和絕對的壞人，所謂好壞，都只是相對的……要不然，怎麽會有虎毒不食子這句話？

  我忽然又想到了唐果，如果她知道公司這麽不惜代價的去捧可可，她會是什麽心情呢？

  估計她會瘋掉！因為害人的人最後得勢了，被害的那一個卻不能沉冤得雪，這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悲情的劇本了！

  重重吸了一口煙，我這才收起了這些忽然冒出來的想法，然後對可可說道：“難得你能這麽想，我會幫你的……到時候，你聽我安排就行。”

  “好，你不許騙我！”

  ……

  因為下午被堵在路上，我們在路況好了之後，又熬夜開了很久，等我們下高速住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夜裡的九點半。

  我和武小海住在一個房間，因為我和他在工作上的交集是最多的，我們要對第一天的行程進行總結，然後出短視頻。

  武小海將他今天拍的視頻和照片都傳到了我的電腦裡……今天，我們的收獲頗豐，尤其是在粉絲積累這塊，因為有了可可的推薦，我們的官方帳號足足漲了有五千多個粉絲，這些粉絲都是從可可那邊轉化來的，他們的忠實度很高，我想趁熱打鐵，今晚就把第一期短視頻做出來，然後留住他們，並把他們也變成我的忠實粉絲。

  就在我專心致志做著這件事情的時候，身邊的武小海，忽然毫無征兆地對我說道：“余味，跟你說個事兒，你別生我的氣……我不想去無人區了……我知道這麽做不厚道，可是，我也不能放棄自己一生的幸福……”

  我徹底傻了，以至於盯著武小海看了半天，竟然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武小海給我遞了一支煙，又說道：“今天下午，我前女友給我發信息了，她說她已經和那個開奔馳的男的結束關系了，她想跟我和好……一開始，我沒答應，畢竟我也是要臉的……可是她又給我發視頻，跪在地上求我原諒……然後，我就有點心軟了……其實什麽心軟了都是屁話……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心裡有她，放不下她……”

  “你能不這麽舔狗嗎？那可是你自己捉奸在床的……你丫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侮辱人的事情嗎？”

  “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她說，她願意和我結婚了，只要我回去……你知道嗎，當看見她在視頻裡把戶口本拿出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發抖的……我也很看不起自己，但我真的拒絕不了，我就像是吸毒了一樣……戒不掉，真的戒不掉！”武小海說完，又是一陣猛搖頭。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然後又向他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圖她什麽？”

  “漂亮，你不覺得她很漂亮嗎？……我做夢都想和她發生關系，想起我們在床上翻滾的場景，我感覺自己的人生會比身體先到高潮……說了不怕你笑話，我到現在隻拉過她的手，我們從來都沒有出去開過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嫉妒那個男的！”

  “是，她是漂亮，但是也很騷……你他媽真覺得，你能在她身上得到幸福嗎？如果你把幸福等同於綠帽子，那你當我什麽都沒有說，因為她一定會給你很多的。”

  武小海低聲回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去無人區了，我跟你不一樣，我對自己沒有那麽高的要求……有時候糊塗一點兒活著，也沒什麽不好。”

  “你丫這就是禽獸式的追求，沒有理性，只有獸欲……你一定會後悔的。”

  武小海忽然就不說話了，他默默從床下面抽出了自己的行李箱，然後把那些已經拿出來的生活用品又一件件往裡面塞，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

  我覺得這不僅是武小海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這麽一個偉大的追逐，最後竟然抵不過肉欲的誘惑……身為領隊，我是有責任的，因為我沒有對武小海做好精神文明的建設，我因此而感到泄氣，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這次的無人區之行，注定不會那麽一帆風順。

  這才是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