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來臨前，我和可可在環島路上的一家餐廳見了面，此時的廈門已經有了些夏天的感覺，所以我們坐在了餐廳二樓的平台上；一來可以享受初夏的晚風，二來，不會被別人打擾，畢竟可可現在已經很火了，她現在出門在外，都是要刻意避開人群的……

  我點了一支煙，對戴著鴨舌帽的她說道：“還記得去無人區的時候，你在服務區遇到了自己的粉絲，又是合影，又是簽名的……其實算算時間，也就是在半年之前發生的事情，但你現在已經享受不到那種被別人圍觀的快感了吧？”

  可可看了我一眼，回道：“現在和以前不一樣，那時候只是小有名氣，就算出入公共場合，被認出來的概率也不大，所以那次，我覺得特別興奮……但是現在……當有些事情變成了常態之後，你就很難享受在其中了，哪怕是別人的認可。”

  “如此看來，人真的是一種永遠都不會滿足的動物……”

  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這大概就是我們之間產生矛盾的根源。”

  “我們兩個人有矛盾嗎？”

  “不要和我來這些虛的，有沒有矛盾，你應該心知肚明……最近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我們之間的事情，原本，我以為是歪頭的事情傷了我們的感情，現在看來，我的想法未必正確……在我心中你是一個懂進退的女人，可是相比於退，你更喜歡進……你現在的形勢一片大好，所以你骨子裡的欲望，讓你不願意與任何一個人分享目前的成果，哪怕是我這個和你有難同當過的昔日戰友……”

  “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你並不是真的了解我。”

  “那我願意洗耳恭聽，你說說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可可答非所問：“我們之間沒有矛盾，我也沒有不願意與你有福同享。”

  我笑，然後漫不經心的問道：“那你告訴我，你去找蔡芙蓉是什麽意思？……難道不是為了自立門戶嗎？”

  可可面露驚訝之色，她大概沒有想到，看上去和我並不在同一條戰線上的蔡芙蓉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我。

  片刻的沉默之後，可可終於開口對我說道：“她手上有我想要的資源。”

  “什麽資源？”

  “媒體資源，她能讓我進娛樂圈，繼續增加我的曝光度……你要明白，網紅終究是網紅，就算我現在是流量的代名詞，也難登大雅之堂。”

  “你還挺執著的，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刻開始，你的明星夢就沒有停下來過。”

  “是，我的明星夢從來都沒有停下來過，我想上綜藝節目，想拍電影，想有一個更大的舞台，把我的才藝展現給所有的粉絲看。”

  “這個世界無時無刻都在發生著變化，你知不知道，在你羨慕明星身上有光環的同時，那些明星也會羨慕你的吸金能力……我記得你上次和我說過，已經有明星的經紀人主動找到你，想要尋求合作，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我現在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我對這個行業未來的發展趨勢是有自己的判斷的：以後網紅和明星之間的等級差距會越來越小，兩者之間的職業特性也會越來越模糊……基於這樣的判斷，我不同意你去追求所謂的明星化，因為要不了多久，明星就會無限等同於網紅。”

  可可沉默，我喝了一口水，又對她說道：“我對你的職業生涯是有規劃的，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我會讓你徹底甩掉網紅這個標簽，成為一個行業的符號，甚至是傳奇……”

  可可抬頭注視著我，我在她的注視下，繼續說道：“等你穩固了這個行業第一人的位置後，我就會圍繞你打造出一個生態鏈……我會以你和公司的名義，去義烏找一批代工廠投資，我們去做他們的大股東，直接管控他們的生產線和產品質量，然後在廈門做一個帶貨大本營，由你帶頭，並且簽約一批帶貨藝人做你的徒弟，真正意義上實現自產自銷……如果這個計劃能夠順利實施，我們甚至可以在大後期做自己的網上商城，搭建屬於我們的物流體系，最後成為可以和傳統電子商務企業平起平坐的行業新貴……到那個時候，你就由網紅徹底蛻變成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所以，這才是我反對你要明星化的真正原因，你的上限不應該局限在一個小小的明星夢上……你明白嗎？”

  在我將這些話說出口後，我的心裡湧起了一種難以言明的興奮感。如果我的設想最終能夠實現，我必然會把公司帶到一個全新的高度，到時候將會有很多人因為這個壯舉而受益，而我個人的威望也會因此而到達巔峰，我甚至可以和茶國鋒等人站在一個平等的高度去互相對話，這對我來說，才是真正值得興奮的，我終於會因此而甩掉貧窮和弱小的帽子。

  這麽一想，我看著可可的眼神裡便多了一絲渴望之色，我深知，這需要她的高度配合。

  不想，可可卻搖了搖頭對我說道：“你說的這些對於我來說，都太過於夢幻了……”

  “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可可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我相信你有能力，但你身上也有致命的弱點……你並不是一個善於和別人打交道的人，也不善於建立屬於自己的圈子……所以，公司空守著這麽多流量，卻沒有很好的變現手段……這些都是你不重視人際關系所造成的……而且，你昨天在車展上乾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竟然把所有的汽車廠商都得罪了一個遍，那些可都是你的衣食父母，你肯定會因此付出代價的。”

  我看著可可，心裡充斥著一種說不出口的失落感，她真的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超級網紅”嗎，我們真的在無人區有過一段同生共死的經歷嗎？
  此時此刻，我不是在質疑她，而是在質疑我自己。也許她說的對，我就是一個不善於處理人際關系的人，所以即便我們之間有過那樣的感情，但因為所處的環境，換到了現實世界，還是因為我的經營不善而土崩瓦解了。

  這時，可可又對我說道：“我不知道我的上限在哪裡，但如果你不改變的話，我會輕易看到你的上限在哪裡……你不會有更大的成功了，現在這樣，就是你的極限，這從你辭退小李就可以看出來……所以，我想離開你了，我們在三觀上並不合拍，就算你有才華，但實現才華是有前提條件的……你太不會做人了，少了別人的支持，就算你心裡有一個商業帝國，終究也只是空中樓閣。”

  我的心裡又湧起了一陣難以抑製的憤怒感，我看著可可，用冰冷中透出殺氣的腔調回道：“你真的是個混帳東西……我不用你來教訓我，我的朋友雖然不多，但每個都是真心相處的，你以為你擅長經營人際關系，可那些所謂的人際關系都是你用低聲下氣和卑躬屈膝換來的，你不覺得恥辱，還反以為榮，也真是讓我沒有辦法高看你一眼。”

  “不，不一樣了，你說的那是曾經的我，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這麽卑微了。”

  說完，可可便起了身，她是想走了，可這滿桌子的菜，我們誰都沒有動一筷子。

  “你坐下，不準走。”

  可可看著我，為了能讓自己看上去沒有失態，我點了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之後，又開口對她說道：“既然你已經動了想要離開我的心思，我勉強留你也沒有意思……你可以走，想體面的走，還是落個一地雞毛的走，我都接受……但是，你現在不準走，你坐下來好好把這頓飯給吃完，我不喜歡浪費東西，更不喜歡別人浪費我花錢買的東西。”

  可可依舊站著，我一把拉住她腰間的衣服，狠狠將她拽回到了椅子上，然後冷眼看著她。

  可可面露驚恐之色，她顫聲向我問道：“你想做什麽？”

  “讓你吃飯……把筷子拿起來。”

  可可依舊是一副與我對抗的姿態，她一動不動的坐著……

  那股邪火終於攻克了我，我抓起手邊的玻璃杯，狠狠拍在了桌子上，玻璃杯四分五裂，我的手被其中一片劃破了，血和杯子裡的水混在了一起，看上去無比駭人。

  我又在這個時候想起了唐果，我恨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在茶小清和大老張的面前再堅持一下，如果我當時帶走的人是唐果，根本就不會出現現在這個局面。

  這種懊悔的情緒，讓我的心碎的稀巴爛，我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我快窒息了。

  可可趁著這個機會，拿起自己的手提包，飛快向餐廳的一樓跑去，然後在我的注視下開車逃離了，而我手上的血依舊在流淌著，更加止不住的，是在我心裡面流淌的血……

  這種被背叛和奚落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

  “先生，您的手沒事吧？我給您包扎一下吧。”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服務員已經拿來了繃帶和創口貼，我看著他，然後搖頭回道：“皮外傷，不用包扎，謝了。”

  “您確定？”

  我點了點頭，繼而也起身離開了餐桌，那桌飯菜，到最後也沒有人動一筷子，可是我卻為此付出了８００塊錢的代價。

  ……

  夜幕已經徹底降臨了，我就站在飯店的門口，面對著這燈火闌珊的城市，心中忽然多出一絲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