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後，我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對電話那頭的蔡芙蓉說道：“我是不是可以和茶小清談談你入股公司的事情了？”

  蔡芙蓉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我給你打電話不是為了談這件事情，我早晚都會入股公司的……所以，我現在已經把自己當成是公司的一份子，我給你打電話，就是為了盡自己的義務……”

  我的心往下一沉，忽然就對後面談話的內容失去了興趣。

  這時，蔡芙蓉又開口對我說道：“昨天晚上，可可和我聯系了，她希望我能繼續做她的經紀人，說白了，就是想利用我身上的媒體資源，她有心把自己打造成一個類似於明星的網紅，她還和我聊到了後面的計劃……她有獨立開公司的打算……我覺得這對公司和對你個人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情，你應該警覺起來，就算最後留不住她，也應該趁著還有合作的時候，充分挖掘她身上的商業價值。”

  “呵……她的野心可真不小！”

  蔡芙蓉也笑了笑回道：“能做網紅的，一般都是對物質有著超強欲望的女人，而且喜歡走捷徑，如果你指望她們老老實實，按部就班，那就是你太天真了，她們大多是沒有是非觀的，也沒有情義可言……可可這人怎麽說呢……她的成功，我覺得是我們兩個人的悲哀，我是帶她入行的人，你是真正讓她大火的那一個，可是她卻在我們之間搖擺不定……唐果和她不一樣，至少唐果心中是有情義兩個字的，唐果最大的缺點，就是做事喜歡走極端，不願意變通，但她骨子裡是個……”

  蔡芙蓉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應該也是被唐果的多面人格給難住了。其實，唐果也不算是個忠誠的女人，因為她相繼背叛過大老張和茶小清，可是她對我卻真的是玩命的好，至始至終都沒有變過……所以，硬要把忠誠這兩個字按在她的身上，那也是要看人的。

  短暫的沉默之後，蔡芙蓉又說道：“說到唐果，還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說……她生前給了我一張銀行卡，沒多少錢，也就二十萬……她說這筆錢是留給你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什麽毀滅性的打擊，這筆錢至少可以保障你的基本生活……我問她，你為什麽不親自給他？……她笑了笑，說：她已經習慣用這種方式對你了，而且你沒有這天最好，如果真的走到這一步，她也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會在哪裡，所以還是請我代勞比較穩妥……下次見面，我就把這張卡給你吧，她說密碼是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日期，你一定會記得的。”

  我心裡難受的厲害，我甚至不敢在這個時候想起唐果的面容，因為我已經連當面和她說聲“謝謝”的機會都沒有了；更讓我感到難受的是：就算那張卡給我，我也取不出裡面的錢，我真的已經記不得我們是在哪一天見了人生中的第一面，我在乎的不是卡裡的錢，而是自己的懈怠，我根本就沒有唐果想象的那般在乎她。

  蔡芙蓉好似曲解了我沉默的含義，她又趕忙對我說道：“好像扯的有點遠了，給你打這個電話的目的，就是希望你早做應對的準備，特別是公司的核心團隊，千萬不能讓可可帶走……”

  “沒有扯遠，這一年，你應該是和唐果走的最近的人了，除了你，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和我聊到最近的唐果……”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我有一個疑問，唐果明知道你和茶小清走的很近，為什麽還會相信你，然後把這麽重要的事情托付給你做？”

  “我也問過唐果，為什麽那麽信任我；她說，她信任的不是我，而是茶小清……就算茶小清會對她趕盡殺絕，但是茶小清對你的感情卻是真的，所以我才是她最值得她托付的人……從這一點來說，她很可能知道我加入譚丙坤的公司是出自於茶小清的安排，但是她從來沒有在譚丙坤面前揭發過……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唐果已經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了，但是她留下來的這些懸念，卻好像一潭深水……這幾天，我總是在想：一直以來，到底是她被別人安排了，還是一直都是她在安排著別人？……現在看來，她做的這些事情，都像是有計劃的，包括自殺！”

  我沉默，從我的內心來說，唐果已經走了，我便不願意把她的生平複雜化，可是蔡芙蓉的話，也不得不正視……遺憾的是，我本有機會弄清楚這一切，因為最後和唐果相處的人是我，我卻沒有與她交心的聊過，於是，這些沒有依據的猜測，也就只能是猜測，畢竟答案只在唐果自己的心中，現在她走了，真相便永遠不會有被揭開的那一天。

  ……

  我又習慣性的恍惚了，我和蔡芙蓉的對話就是眼前發生的事情，可是我卻記不得我們是怎麽結束通話的，我就這麽舉著電話，直到意識到電話裡傳來的都是掛斷音，才將電話放了下來。

  “你傻啦？”

  潘甜甜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過了神，然後又向她問道：“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

  “我說，你培養我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為了把流量變現，你現在把所有的汽車廠商都給得罪了，以後誰還花錢找你充值？”

  我點了一支煙，重重吸了一口之後，回道：“聽過一個詞叫做物極必反嗎？……你現在把所有的汽車廠商都得罪了一個遍，等有一天，你想替他們說好話的時候，你覺得有沒有汽車廠商會為你的這個想法買單？……以我對他們的了解，只要你在這個行業有頂級流量，他們打破頭都會想辦法讚助你轉變後的第一期節目，到時候隨便你報價……其實，男人和女人的愛情也是這個樣子，女人很少會喜歡一個一直對她好的男人，想虜獲她的芳心，你得先學會怎麽對她壞，等你偶爾對她好一次，她肯定會受寵若驚的……”

  潘甜甜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半晌感慨道：“你可真是活成人精了！……你媳婦就是這麽被你泡到手的吧？難怪平時看不出來你對她好，原來都是有套路的。”

  “別胡說八道，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我的這套理論並不適用於所有人，我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外。”

  “呵呵……反正我是真心受教了，我不會做那種犯賤的女人，我隻喜歡一直對我好的那個，那些欲擒故縱的，都趕緊去死吧！”

  “呵呵。”

  ……

  吃完午飯，我便帶著潘甜甜去了車展，我給她買了一個小醜的面具，並起藝名“醜醜”，為的就是與現實中的她形成強烈的反差，等她以真面目示人的那一天，會給受眾強烈的視覺衝擊，這樣更有利於受眾去記憶……

  我登錄了自己的視頻號，等在線觀看的粉絲達到五千人的時候，我便正式將潘甜甜以愛徒的身份，推給了大眾，所以她的第一波流量算是我給她的……

  我將直播的舞台交給了潘甜甜，讓她帶大家去看車展，然後自己退到幕後，通過藍牙耳機指導她的言行。起初她還有點不適應，但是沒過一會兒，她便和我有了默契，她的動作和表情開始顯得愈發的自然，這大概和她天生喜歡懟人的性格有關，所以我設置的這個話題，也算是天衣無縫的迎合了她的這個性格。

  當直播快要結束的時候，汽車圈便開始炸了，因為在這個圈子裡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在如此大型的車展上，可以從頭懟到尾的，而且她還頂著我徒弟的身份……當然，這是專業人士比較關注的點，他們頗有一種“狼來了”的危機感；另外，那些不專業的吃瓜群眾們，則更關注小醜面具下到底是一張什麽樣的臉，大家普遍都不相信，一個身材如此好的女人，會真的是一個醜女……

  可能是因為觀眾的基數實在是太大了，竟然真的有人將戴著小醜面具的潘甜甜和閨蜜團裡面的潘甜甜聯系到了一起，他們聯系在一起的依據是，兩個視頻號都屬於同一個公司，受到這樣的指引，觀眾們的期待感更是上升到了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度。

  這當然是我樂於見到的，潘甜甜創造的價值越大，我對可可的依賴性就越小……此時的我，已經徹底不在可可身上抱有期望了，如果有可能，我隻想榨乾她身上最後一滴剩余價值。

  ……

  離開了車展，潘甜甜大呼過癮，我也覺得很過癮。我培養的網紅越多，我的自信心便會越強，像我這種草根出身的人，最不能缺的就是自信……

  車展外面的草地上，我和潘甜甜盤腿而坐，我們的不遠處有一個正在隨風轉動的巨型風車，它的影子就落在我們身上。明明我們是靜坐，但在別人眼裡呈現出的卻是動態，因為風車的影子一直以一個很均勻的速度在轉動著，我們是彼此的參照物，所以風車的影子在動，我們也在動……

  “師父，公司裡有流言，說你這麽急切地培養我，是為了取代可可的位置，是嗎？”

  “是。”

  短暫的沉默之後，潘甜甜又說道：“我還聽說，你和她曾經有過命的交情，為什麽你們會走到這一步？”

  我看著不停在眼前轉動的風車，心裡忽然冒出了很多想說的話，可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總之，人一定是會變的，不僅是可可，甚至是眼前口口聲聲叫我師父的潘甜甜……

  我多少有些傷感。

  就在我想把這些感悟組織成語言說給潘甜甜聽的時候，我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同城急送給我打來的電話，他已經到了車展場地的附近。

  我這才想起了我和蔡芙蓉最後的對話：她得知我在杭州後，便問我在哪裡，說是要把唐果留給她的那張銀行卡送給我，所以才有了我現在接到的這個電話。

  掛掉電話，我下意識抬起了頭，穿過風車轉動後留下的無數個空間，我看見了掛在天邊的落日，忽然覺得更加傷感了，在這個唐果曾經生活過的城市……

  她的氣息，似乎藏在風中，藏在無數條光線之間，有點頹靡，卻又照亮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