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我和楊思思的對話還在繼續，而我的一些認知也隨著對話的不斷深入而產生了轉變，我沒有想到米高最後推開的那個女人竟然是楊思思，他雖然是個矛盾的男人，但在那生死一線的時刻，潛意識不會騙人，他推開了楊思思，必然證明楊思思在他心中是更重要的那一個。

  如果這是一道和愛情有關的選擇題，沒有比這個更完美的答案了，可是最後他卻為什麽沒有和楊思思在一起呢？

  帶著這樣的疑惑，我又開口對楊思思說道：“按說，經歷了生死的磨難之後，該放下的也放下了，為什麽你們兩個人，最後一個留在了大理，一個回了上海，而且互相不打聽，不聯系？”

  “不是你說的這樣，我一直有斷斷續續聽到他的消息，因為他和我爸有生意上的合作……不過，我不是主動去打聽的，都是無意中聽別人說起……後來，他在上海有了新的女朋友，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估計是那些人怕我難過吧，也就故意不在我面前說了……可是，我為什麽要難過呢？我只是覺得他很可悲，終究只是找了一個圖他錢的女人……”

  稍稍停了停，楊思思又說道：“說起這件事情，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是他挖到生平第一桶金的時候，買了一輛寶馬車，他可傻了……他把車給了一個出租車司機，讓他在前面開……然後，自己又帶著我坐上了另一輛出租車，他就告訴給我們開車的那個司機……師傅，你看見了沒，那是我的車……”

  說著、說著，楊思思的眼睛便紅了起來：“其實，他也不是傻，他就是窮怕了……當初去大理的時候，他一共帶了十九萬，聽上去挺多的，卻不是他自己的錢，那是另一個女人給他的，那個女人在夜場做公主……”

  這是我談話以來，第一次打斷了楊思思，我說道：“我知道這一段，後來那個女人因為不願意和客人出去，被活活打死了，他的大理夢，是那個女人給他的，他們想在那裡自由，想在那裡發財，可最後卻是他隻身一人去了……這是電影的開頭。”

  楊思思哭著笑：“所以，你覺得他可悲嗎？用真心對他的女人，他一個都沒有得到，現在圍繞在他身邊的，都是想算計他的。”

  “既然他這麽可悲、可歎、可憐……你也該消恨了。”

  “我說過，我不愛也不恨，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從來都沒有讓別人選擇過。”

  “我信你，如果你真的還愛著他，你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把自己的生活搞成這樣，他其實就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相比於其他過客，只不過你們之間的經歷更多了些，只要你願意多花一點時間，總有一天，你會徹底忘了這個人的。”

  楊思思陷入到了沉默中，我也終於借著這個空閑，喝了一口西瓜汁。這是我在失去了茶小清之後，第一次有耐心和一個人聊了這麽多，我總覺得自己會在這段別人發生的故事裡面得到一些啟示……我很痛苦，也很迷茫，我需要一種強有力的信念來改變自己的狀態，這是我的求生欲。

  楊思思也是有求生欲的，要不然不會和我聊這麽久，真正失去了求生欲的是曹小北那樣的人，一聲不吭，一句話不留，默默死去。

  ……

  大概過了一支煙的工夫，楊思思終於開了口，她對我說道：“我不想再聊他了，你能好好和我講講在無人區發生的事情嗎，有關曹小北的那一段。”

  我的心情又開始變得沉重了起來，我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好幾口才開口對楊思思說道：“其實也沒有多少可講的，畢竟最後發現他遇難的人不是我們那個團隊……我只能告訴你一些來自於我的主觀判斷……在他棄車的時候，應該已經完全喪失了求生欲，因為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彈盡糧絕，我們在他的行囊裡發現了一些還沒有吃完的牛肉干，還有一些脫水蔬菜，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走出無人區，這個結果應該是他進無人區之前就已經想好的……至於為什麽選擇那樣一個地方棄車，我覺得……”

  這一次，我停了很久，才開口說道：“可能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個好的歸宿吧，他選擇棄車和遇難的地方，有整個無人區最漂亮的美景……那裡有一片鹽水湖，水清澈見底，傍晚的時候，天空會變成彩色的，夕陽倒映在那個鹽水湖裡，特別像是一個夢幻的世界，如果願意在那裡躺一會兒，會有一種回歸自然的感覺……人這一輩子是肯定繞不過死亡這個話題的，曹小北的死，算是一種體面的死法，他應該是徹底看破了，所以，你不用太難過，他終於解脫了，不用再痛苦了！”

  我是騙楊思思的，曹小北棄車的地方，並沒有我描述的那麽美好，那裡很冷，也沒有所謂的鹽水湖，我只是不想讓她有那麽大的負罪感，畢竟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得好好活著。

  楊思思已經淚流滿面，她閉上了眼睛，大概是在想象著那個場景，我沒有打擾她，就這麽安靜地坐著。

  ……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思思的情緒才漸漸平靜了下來，她用手擦了擦眼淚，然後對我說道：“他終於不用那麽痛苦的活著了，也許在他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刻，他會笑一笑，會覺得松了一口氣……可是，活著的人真的太難受了，我最終還是沒有能等到一個可以回報的機會……我曾經想過，就留在大理開個客棧，陪他過一輩子。”

  “他是個灑脫的男人，他如果需要這樣的陪伴，就不會去無人區了……你放過他吧，不要用你的虧欠去鎖住他，對於他來說，只有天空和自由才是永恆的，他也確實做到了。”

  “你是在安慰我嗎？”

  “不是，我曾把自己代入到他的處境中去想過，這是我替他得出的結論……可惜，米高投資拍攝的那部電影，沒能把時間線延伸到今天，否則也就不會被所有人定義成一部悲劇了……曹小北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他希望你能像他一樣灑脫，他要的不是什麽回報，他就是單純希望你能幸福……現在就看你願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內心，給你們的故事一個完美的結局……我覺得米高到最後真正愛的人是你，可是糾葛太多，他只能選擇把這份感情深深埋在心裡……那天，他很失落，在他心裡，也許以為你已經和曹小北在一起了，可最後卻得到這麽一個結局，等於他的犧牲全部變得沒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