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於兩人是為了阿芷的安危著想，才差點做了糊塗事，珈蘭也沒有過多去責怪他們。

  尤其是某個男人，就算不用說，他心中的自責和愧疚也足夠將他湮滅。

  珈蘭坐在床邊，看著沈沅芷如今的樣子，心疼得無以複加。

  才半個多月不見，她看上去更為虛弱了，整個人消瘦得厲害，好像一下子凹陷下去，唯有肚子大的有些可怕。

  她輕輕撫著沈沅芷的肚子，一邊念叨著：“寶貝們，你們可不要太折騰你們娘親了，一定要乖乖地呆在裡面，等著平安出生啊！”

  肚子裡的小家夥好像也有了感應，輕輕動了兩下。

  大概他們也知道，多虧眼前這位姨娘救了自己的小命，所以對她十分友好，甚至隔著衣服還能看出一隻小小手掌的形狀，與她的手相貼。

  “真乖！”珈蘭微微一笑，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從得知阿芷懷孕那一刻，她就十分興奮地說，等寶寶出生之後要當他們的乾娘。

  所以，這也算是她的孩子，怎麽可以因為什麽狗屁災星的預言就剝奪了兩個幼小的生命呢？

  重新回到雲兮樓，讓她感覺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從前，到處都是熟悉的感覺。

  她打算親自下廚，做阿芷最喜歡喝的湯。

  至於這個房間，就留給某個男人好了，看他那眼巴巴的目光，再待下去她都要有罪惡感了。

  剛走出房門，就看到一個白衣身影站在欄杆處，腰間別著一把白玉簫，修長的身影看著甚是蕭索。

  珈蘭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問道：“怎麽不進去？你不是也很擔心阿芷嗎？”

  男人苦笑一聲，道：“他們在一起，是一家四口天倫之樂，我又算什麽？”

  珈蘭聽後，竟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安慰一下我麽？”

  “我只是覺得，你竟然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個局外人，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男人沉默不語，低眉斂目之間，劃過一抹淡淡的哀傷。

  若換做從前，珈蘭可能還會有些不屑，此時此刻，她倒也能與他產生共情。

  經歷了兩世的執著，若說放下，談何容易？

  “對不起……”

  “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那一日的事情……”

  “別提了，當初我們已經約定，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她越豁達，他心中卻覺得越發愧疚。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就算你不說，我大概也知道你想問什麽。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你和阿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只要你們兩個能夠好好的，我也會隨著你們的快樂而快樂，但是現在，我卻並不快樂，不僅僅是為了阿芷，更是因為你！”

  無名深深地看著她。

  她明明還是之前那個阿嫿，可為什麽在他心裡的感覺，卻跟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第一次，他有了一種想要敞開心扉，把心中壓抑著的沉重往事全都吐出來的衝動。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放棄龍羽的皇位嗎？”

  珈蘭隻輕輕一笑：“大概是跟我一樣，想要過自在一點的生活，討厭被深宮皇權束縛吧？”

  “其實，我並沒有你想的那般高尚，唾手可得的權勢地位，有誰會不喜歡呢？我只是恨那個男人，討厭與他相關的一切而已！”

  珈蘭略作思索過後，問道：“你說的那個人，是龍羽先皇，也就是你的父皇？”

  “沒錯！”

  早就聽說，先皇與先皇后伉儷情深，先皇后死後多年，他一直都沒有再立後，反而還收集了很多與他相像的女子入宮。

  例如顏妃，就是因為容貌與先皇后有些相似，所以才會得寵。

  先皇后故去之後，先皇便把他這唯一的兒子視若珍寶，早早就欲將他立為太子，哪怕他身負殘疾也要力排眾議將他視為唯一的儲君。

  先皇就算對不起天下人，唯獨卻對得起他！

  所以她不明白，他的恨從何來？

  “你可知，我的母后是外邦人，她本可尋一心愛之人成親，無憂無慮快樂一世，卻因為我的父皇，被捆綁到那幽冷的深宮之中。”

  “他明明答應過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後來，他還是沒能完成自己的承諾，那麽多的嬪妃和侍妾一個一個納入宮中。”

  “可笑的是，心在身卻不在，他每日卻要留宿在不同的女人身邊，所以，母妃臉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減少，最後抑鬱成疾，抱憾而終。”

  “到最後，他又一副癡情至極的形象，用半生的時間去懷念她，何其可笑？”

  珈蘭靜靜地聽著，這是認識他這麽多年以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吐露心事。

  她的心情有些複雜，更為他母后的故去更無比惋惜。

  “所以，你才不屑於接受他留給你的皇位，在他患病之後更是默認他的病情惡化，僅僅只是因為你要為先皇后抱不平？”

  “是，因為我恨他！如果不是他，母后不會抱憾而死！”

  一開始她隻以為他太過冷血，現在卻了解一個孩子面對母親死亡之後，幼小的心靈遭受了怎樣的創傷，在心中默默埋藏了這麽多年。

  這時，他定定看著她問道：“阿嫿，你告訴我，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

  “說句冒犯的話，我只是有些不能理解，她入宮真的對你父皇失望至極，大可以離開他啊，重新回到那片屬於她的廣闊明媚的天空中去，為什麽一定要勉強自己呢？”

  這個問題頓時把他反問住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迷惘，似乎是遇到了極為難以理解的事情。

  是啊，母后既然對父皇那麽失望，就應該早點離開他才對！
  這時，珈蘭突然醍醐灌頂，脫口而出：“那是因為她深愛著你的父皇，能夠與他相遇、相識，甚至擁有了你，這都是她一生之中最為幸運的事情，哪怕付出一生來交換，也是值得的！”

  值得！
  他驀然瞪大雙眼，心仿佛被重重錘擊了一下。

  他隻以為母后沒有得到想要的生活而痛苦不堪，卻從來沒有想到她在這個過程中已然收獲的幸福，就算夾雜著傷痛，可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一次，她也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