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四下意識雙手抱頭，整個人抖得如同篩糠一般，高舉過頭的硯台也並未砸到他頭上，而是穩穩砸中那支昂貴的步搖。

  “你……”

  他看著四分五裂的明珠，隻覺得心在滴血，惡狠狠瞪著楊月凝罵道：“小賤蹄子，敢砸老子的東西，就得留下你的狗命！”

  “是嗎？”她眉心微挑，又從懷中拿出兩張字據擺在劉四眼前，冷聲提醒道：“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現在本姑娘才是匯豐當鋪的東家。”

  劉四呆然愣在原地，一遍遍確認沈宜年親筆書寫的字據，最後雙膝一軟跪在她腳邊，“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將軍家的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個狗腿子計較。”

  楊月凝懶得多瞥他一眼，步伐輕盈落座於旁邊的椅子上，指尖一下接著一下，輕點桌角砸碎的明珠道：“劉四，從四品劉知府，我沒有三皇子那麽大的本事，可不敢把您當成狗腿子。”

  此言一出，赤裸裸昭示她已經知曉匯豐當鋪的全部線索，劉四額角上立刻滲出細汗。

  “您方才說，世子殿下送的步搖是鎏金的？”她雙眸微眯，有意無意用凜冽聲音戳著劉四瀕臨崩潰的神經。

  “楊小姐饒命，下官……哦，不，小人知錯了……”

  劉四此刻除了磕頭不知道還能怎麽解釋，心道三皇子怎麽會將鋪面交給這麽一個厲害丫頭，自己這次是真的踢到鐵板上了，將軍也好，世子、皇子也罷，他一個都惹不起。

  夥計從未見過他這樣一面，對眼前這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姑娘越發忌憚。

  鋪面裡的劉四不停告饒，鋪面外也不適時地響起一個男人粗獷的聲音，“劉四，你這黑心商人，速速還我傳家之寶！”

  哪知話音還未落。

  哐啷——

  當鋪木門突然被撞破，劉四肥碩的身體從鋪面裡飛出來重重落在地上，滾了滿身灰塵也不敢多言，連滾帶爬起身後唯唯諾諾站在殿門口。

  周圍百姓很快被聲音吸引古來，不知不覺門外已經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楊月凝緩步從裡面走出來，周身散發著與年紀不符的強大氣場，凜然望著找事男人問道：“方才就是你在店門口喧嘩？”

  “是又如何，我來找劉四雜種討要公道！”男人高高揚起下頜，將手裡的金蟾擺件丟在她腳邊，大量石灰從摔破的金蟾中露出來，洋洋灑灑飛得到處都是。

  劉四見到這一幕急聲抬眸解釋，“小姐，我們當鋪的交易裡可沒有這筆單子，一定是這廝借機訛詐我們！”

  當鋪裡確實做過用假貨換真貨的勾當，其中一部分贓物收歸庫房，另一部分小物件被他給私吞了，但那些都是掌中小物。

  他再怎麽貪心也不敢掉包金蟾這種容易被發現的物件，更何況最近店裡根本沒有交接過此物。

  楊月凝對他的解釋充耳不聞，目光始終落在男人身上，一字一頓道：“若這金蟾是您討要公道的理由，那邊請您細細道明情況，今日我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答覆。”

  “就憑你一個未及笄的小丫頭？”男人目光中帶著懷疑，沉聲回應道：“在下先謝謝姑娘仗義出手，但這劉四報復心極強，我不想將您牽扯其中，您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皺紋人也指指點點跟著附和道：“是啊，這劉四無法無天，她一個小姑娘怎麽可能鬥得過呢。”

  “方才看到劉四被踹出來，還以為是什麽大人物，可以好好懲治一下這個惡霸，沒想到竟是一個黃毛丫頭。”

  “看來老孫被打斷腿一事再無伸冤的地方了。”

  楊月凝將竊竊私語聲收入耳畔，臉上揚起一抹明媚微笑，望著男人自信滿滿道：“今天有關劉四的閑事兒我管定了，諸位在匯豐當鋪內受過什麽不公平待遇，皆可一一講來。”

  男人狐疑望她一眼，隨後勉強點了點頭。

  “前些時日家妹生命垂危，我為救妹子性命，便將家傳的金蟾當給匯豐當鋪，不料錢財未等散盡，家妹已撒手人寰，我便想著用剩余銀錢贖回傳家至寶，萬沒想到劉四這狗賊居然偷偷將我足金的金蟾掉包！”

  楊月凝面色越來越凝重，側身望向劉四問道：“你可認此罪名？”

  “小姐，我真的……”

  不等劉四說完，她已然凜聲望向店內夥計，“拿帳本和桌椅來！本姑娘要在此查帳證明劉掌櫃清白！”

  劉四冷汗順流而下，心中暗叫查不得啊，帳本內有許多見不得光的東西，他挪用的錢財器物也不再少數，若是公諸在大庭廣眾下，那些銀兩足夠他在鐵窗裡吃牢飯吃到壽終正寢。

  眼看著夥計已經走進櫃台，他急的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連聲應道：“小姐，我認！”

  楊月凝臉上這才映出滿意神色，閃耀明眸一瞬不瞬望著他問道：“那金蟾又在何處，還不快取來還給這位大哥。”

  劉四手中哪兒有什麽金蟾，如今情勢所迫，也只能硬著頭皮將自己平時藏匿私錢的地方供出來，“已被我換成了銀兩，就在城東邊的土房裡。”

  她當即派人去尋，不消片刻小廝拎著幾大包沉甸甸、明晃晃的金錠回來，見他鄭重其事將這些錢交到男人手中，劉四覺得自己心如刀絞。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男人說著，欲言又止望向她，“姑娘看起來似乎與劉四有什麽仇怨，不知是否需要在下幫助？”

  楊月凝借著聲音緩步走到眾人面前，不怒自威的懾人氣勢漸漸將眾人籠罩其中，隻聞聲音便讓人覺得心生敬畏。

  “實不相瞞，我乃匯豐當鋪的少東家楊月凝，此前一直在閨房中恪守規矩，不料想被醃臢劉四鑽了空子，給諸位帶來許多麻煩，今日到此隻為清理門戶，還給各位一個公道！”

  她聲音落下，潛藏在暗處的禦史府衙役立刻上前將劉四捆走，周遭響起一片掌聲的同時還伴隨著陣陣私語聲音，“這位女子也叫楊月凝？將軍府的嫡女楊月凝？”

  “傳聞都說楊小姐是什麽草包廢柴，可今日分明見得她聰慧伶俐，而且極其正直颯爽的姑娘，真不愧是將門之女！”

  方才楊月凝幫助的中年男人見此情景暗暗瞥她一眼，隨即越過人群，悄然轉身走進小巷裡，將手中幾包沉甸甸的金子交到一位姑娘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