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急忙起身準備行禮，不料卻被元妃一把拽住手腕，“向他行禮做什麽，若是沒有你，他也不敢過來，說到底應該感謝你才是。”

  “娘娘。”她啞然失笑，依著規矩對沈泓行禮後，才壓低聲音提醒道：“知道娘娘寵愛月凝，但規矩體統還是要顧及的。”

  “清馨宮從沒有體統可言，外面那些人整天跪在磕去的，看著都覺得眼暈，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最好了，哪兒有那麽多莫須有的東西要顧及。”

  心愛之人都已經發話了，沈泓急忙抬手示意楊月凝起身，隨即語氣諂媚跟著附和道：“元馨此言不無道理，你在清馨宮裡要多多順著娘娘的心意。”

  “我的人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說教了，外面那些人還不夠你指手畫腳嗎？”宋元馨沒好氣斜睨他一眼，立刻跟著嗆聲。

  楊月凝急忙識相清了清嗓子打斷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心中暗道沈泓好歹也是皇帝，還是一個極其要面子的皇帝，元妃娘娘私下裡悄悄數落也就算了，今天還有她這個外人在場呢，總要給人家留點顏面才是。

  她想到此處急忙岔開話題，“陛下，月凝聽聞波斯使團即將啟程回國，不知您接下來有何打算？”

  提及此事沈泓陣陣頭痛，拂袖冷哼一聲，“如今他們在京都丟盡顏面，想必一時三刻不敢再對幽州發難，文牒前日已經獲批，估計明日比啊便會啟程。”

  “波斯使團在接風宴時絲毫不顧陛下顏面，如今準備離開，您真打算輕而易舉了事？”她雙眸中滿是清澈，絲毫看不出算計意味，反倒像是少女的童言無忌一般。

  沈泓聽到這番話立刻升起興致，也懶得顧及自己九五至尊的身份，大大咧咧坐在軟榻上，好奇問道：“月凝丫頭此言甚妙，不如把心中想法據實講述，若主意可行，朕必定重重有賞。”

  “您給月凝的賞賜已經夠多了，月凝一介女流之輩，平日裡也用不上太多東西，若陛下倒是真要賞賜，那便交由遠飛娘娘代為收下好了。”

  她作勢送了一個順水推舟的人情，見沈泓不住的滿意點頭，這才繼續說道：“幽州地處各國中心，京都更乃天子腳下，悄然放波斯師團離開，沒有任何表示，根本不是泱泱大國作風。”

  “那依月凝丫頭之見……”

  “自然要讓波斯也見識一下我們的大國風采！”她斬釘截鐵道。

  沈泓立刻反應過來她話中關竅，臉上喜悅神情溢於言表，立刻拍案叫絕，“好！不愧是我們幽州的平順縣主，聰慧機敏，朕沒有看錯人，就按月凝丫頭說的辦！”

  “此事全憑陛下做主，若沒有其他事情，月凝先行告退。”

  她可不想一直在清馨宮裡礙眼，畢竟她能看出來兩個人之間感情甚好，只是始終有一層沒有辦法戳破的隔閡而已，總要給陛下和元妃娘娘留點單獨相處的時間，溝通才是打破阻礙最好的辦法。

  沈泓忙不迭點頭，然後仿佛突然想到什麽事情一般，抬手叫住她的腳步，“月凝丫頭，你家馨姨以前最喜熱鬧，如今卻過的清心寡欲，你若有空便常到宮中探望她。”

  楊月凝聞聲目光投向宋元馨，見她眼眶四周已然映出一圈淡粉色，緊跟著重重點了點頭。

  ……

  第二日清晨，天色剛蒙蒙亮起，正陽門外的街道上還只有零零星星幾個人的時候，人員眾多的波斯使團已經收拾好全部物品，悄然搬出風雅閣驛館，大多數官員百姓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波斯皇子來的時候意氣風發在紗轎中飲酒，公主漫身香氣環佩叮當，車馬進京的時候鼓樂齊鳴、浩浩蕩蕩，洋溢著張狂和喜悅，周圍百姓皆忍不住讚歎。

  如今樂器早已被丟在一旁，舞姬拖著沉重的腳步跟在車隊最後面，使團中的官員們一個個垂頭喪氣，轎中皇子與死人無異，公主也成了人人唾棄的賤婦。

  曾經的熱鬧與現下對比，更顯得此刻萬分蕭條。

  車馬剛剛經過正陽門，街道兩側突然湧出一批穿戴整潔光鮮的幽州官員，他們身後跟著宮中的禮樂小倌，吹吹打打十分熱鬧，周圍居住的百姓也被聲音吵醒，紛紛走出家門攔在路中間。

  往日跟在沈泓身邊的老太監手捧聖旨，極具穿透力的嗓音自車馬停下的那一刻緩緩響起。

  詔書上場面話說的極其漂亮，明顯是大家“集思廣益”想出來的點子，上面委婉提及波斯國在京中十分猖獗，但陛下並未與之一般見識，如今使團即將離開，陛下以德報怨歡送一行人，以彰顯大國風范。

  隨行的宮女太監立刻將陛下連夜備好的禮物轉交給波斯使者。

  其中包括由楊月凝親手製造的凝香液兩瓶，波斯國因氣候悶熱潮濕無法燒製的廣瓷窯瓶一對，以及一包紫粟種子。

  這種子是沈泓專程命人挑出來的，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顆。

  詔書念到此處，波斯使團中的眾人臉色皆十分難看，他們來京都重中之重的事情就是得到紫粟種子，現在隻給一百顆，除去因種植不當造成死亡的數量，剩下的就連種在花盆裡都不夠，更不用說養活波斯一個軍隊。

  更可笑的是，皇后娘娘專程為波斯公主趕製兩身衣裳，皆選用宮中最好的布料，一身是普通常服，另一身則是火紅嫁衣。

  轎子裡的波斯公主聽到這個消息，牙關忍不住咯咯作響。

  這明顯就是誠心羞辱她！

  第一件衣衫是在嘲諷她布谷亭中衣不蔽體，第二件嫁衣赤裸裸提醒她失節以後無法再嫁！

  沈泓這個巴掌沒有光明正大扇在她臉上，卻依然讓她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燙，不由分說催促著使團馬車趕快離開。

  敲鑼打鼓的聲音再次響起，興高采烈“歡送”波斯使團離京，直至車隊離城門口老遠，依然可以聽到身後禮樂奏鳴的聲音。

  依妮娜怨毒目光透過幔帳，滿臉皆是不甘神情，喃喃自語道：“幽州，我一定還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