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頂上傅承顏輕咳一聲算作暗示，楊月凝心領神會佯裝出繼續對話的樣子，語氣也不似從前那般嚴肅，胡編亂造的話裡甚至還有一種小意溫柔的感覺。

  果不其然，賊人再次聽到對話聲音後也放下戒心，繼續緩步湊近她臥室房門的位置。

  下一秒空氣中赫然劃出一道凌厲風聲，她知道這是傅承顏一貫的伎倆——利用寸勁丟石子！

  門外突然響起一聲女人的慘叫，楊月凝與傅承顏二人動作迅速徑直趕奔聲音來源，很快就將一個纖瘦身影按在地上。

  漆黑不見五指的夜色中，女人掙扎幾下無果，乾脆從袖中抽出短刀，厲聲尖叫著，在兩個人眼前的空氣拚命亂揮，明顯已經緊張恐懼到失去理智。

  眼前利刃眼光閃過湊巧直奔楊月凝的咽喉處，他無奈只能先放開被禁錮的女人，一把扯住楊月凝的胳膊將其拉進懷中。

  女人抽身立刻趕奔黑暗中，轉眼便消失不見。

  二人也沒有心思在追究下去，轉身回到屋內，但氣氛依然沒有緩和，還像他剛來的時候一樣充斥著劍拔弩張的意味。

  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率先開口道：“需要我幫你調查是何人所為嗎？”

  楊月凝通過隱約身形和熟悉聲音，用腳趾都能想出來剛才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人是誰。

  隨著面對傅承顏時那種異樣的安全感隱隱作祟，她看向對方時也愈發不順眼，冷冷開口嗆聲道：“不需要你在這裡假惺惺的多管閑事，你不置我於死地，我就感恩戴德了。”

  傅承顏聞聲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似乎想解釋什麽，話堵在喉間最終還是沉沉歎了一口氣，“我有我的為難之處，但我絕對不會害你。”

  “不會害我？”楊月凝忍不住哼笑兩聲，眼底盡是不屑與嘲諷，步步緊逼的同時，一字一頓反問道：“不會害我就是在我身邊安插眼線？不會害我就是想盡辦法套走蘅蕪苑中的配方？”

  想起這件事情，傅承顏也氣不打一處來，萬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手段試探自己，語氣也變得嚴肅凜然，“既然你我同時一條船上的人，我便沒有理由害你，你何苦這樣咄咄逼人！”

  他說著猛然將一張信箋拍在桌上，力道之大就連桌上的茶盞都顫動兩下。

  信箋上赫然寫著“傅承顏”三個字，下面還寫著一行辱罵他的難聽小字，以及恩斷義絕的決心。

  這張紙正是她在蘅蕪苑中故意丟失的“凝香液配方”，也是她用來試探湘奈兒的東西，她眼睜睜看著對方撿起來後並未交還到她手中，而是悄悄揣入袖袋中。

  若不是今日湘奈兒出手攔截波斯人的暗器銀針，自己也不會懷疑到她的身上，楊月凝是後知後覺才想起來，她袖中飛出的銀色絲帶乃是宜安著名的神兵利器——火舞銀蛇！
  前世傅承顏曾經用此物擊退過一波幽州暗殺，恰好被她撞見鮮血淋漓的一幕，暗殺結束後二人照面，他還威脅過自己要三緘其口。

  雖然不知道最後火舞銀蛇是怎麽落到湘奈兒手中的，但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確定湘奈兒就是傅承顏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細作。

  她早前就懷疑過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但總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屢次三番試探、收買湘奈兒，萬沒想到最後湘奈兒還是選擇了扶持傅承顏。

  這種震懾內心的雙重打擊，她根本無法接受。

  她更無法接受，若是有一天傅承顏作為宜安世子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她會怎樣。

  她愈想胸腔中怒意燃燒的就愈猛烈，再次看向傅承顏的時候眼中除了敵意，還有堅定的決然，“從今日起我與你所有的合作全部取消，屬於你的人，你也統統帶走。”

  “小月亮，你冷靜一點，湘奈兒早早就已經是你的人了，還有……”傅承顏一時間方寸大亂，橫跨兩步徑直走到她面前，語氣也能聽出絲絲急迫意味。

  他自小踩著鋒芒長大，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不知所措。

  不出三步，他腳下動作猛然僵住，脖頸處已經感受到一片冰涼，鋒銳劍刃已經貼近他的肌膚，再往前一毫就可以劃破他的命脈。

  他目光灼灼望向楊月凝，聲音中透著難以言說的堅定，“小月想，我拿命換你信我。”

  話音落下，他徑直向前一步，溫熱的液體順著脖頸淌過鎖骨，陣陣血腥味至周身蔓延到兩個人中間，最後充斥滿整個房間。

  楊月凝手上動作下意識一頓，緊握利劍的手臂微微垂下，刻意避開他的致命處，轉而將劍尖抵向他的胸口。

  他腳步依然未停，一毫一毫任由尖鋒穿破奶白色的緞面錦衣華服，在胸口處暈染出一灘刺目的紅色印跡，他臉色愈來愈蒼白，腳下步伐也變得軟綿綿的，但依舊死死盯著她的雙眸。

  “傅承顏，你……”簡直是瘋了！

  她心跳急劇攀升，在這場劍拔弩張的架勢中率先敗下陣來，紅著眼眶猛然抽出劍尖，隨著他身形晃動，一顆心也跟著緩緩沉下去，急忙偏頭不再看他。

  再這樣發展下去，她恐怕真的會相信傅承顏的蛇蠍鬼話！

  她急忙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再度開口的時候，沙啞的聲音中依然能聽出隱隱壓製的顫音，“傅承顏，今日我在此與你割袍斷義，從今以後各不相乾。”

  說話間利刃兩次閃現，兩個人的衣擺同時落下一角，盈盈無力飄落到地面上。

  傅承顏面容早已經慘白如紙，看不出絲毫血色，但依然強撐著開口回應到：“好，如你所願。”

  楊月凝聞聲絕望闔上雙眸，讓充血泛酸的眼瞳得以緩解，再次睜眼的時候房間中只剩下詭異的靜謐，只剩下地上還沒有乾涸的血液，在赤條條提醒她方才發生過的事情。

  手中長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刺耳震鳴。

  她猛然從失神間醒來，後知後覺想起如今身邊再無可用之人皆不再可信，唇角緩緩勾勒出一抹淒清苦笑，而後仿佛被抽乾所有的力氣一樣，順著門框無力滑落，面對著眼前空氣蠕動已經乾裂的唇瓣。

  似是喃喃自語一般，無聲囁嚅道：“傅承顏，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