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忙在丫鬟的攙扶下支起身子，上前攔住楊月凝的去路，“乖孫啊，我們都是一家人，祖母也不怕你笑話，我這是太關心你的名聲，一時被急躁衝昏了頭腦，說到底還是老糊塗嘍。”

  她盡量克制自己的表情不要顯得太過猙獰，言語間盡是諂媚的口吻，鬧到這一步也沒打算要自己的老臉。

  畢竟自己不是真的老糊塗，臉和命到底哪個重要，她心裡有數。

  楊月凝眼底盡是冷冽嗤笑，隻覺得“乖孫”兩個字尤為刺耳，前世今生老太太時常一口一句“畜生”、“賤蹄子”叫著，最好聽的還是一聲“逆女”，溫安雪的專屬稱謂什麽時候輪到她用了。

  她心裡暗暗窩著一股火，明知故問道：“孫女還覺得您方才的舉措十分有利幽州發展，畢竟國與家不可分割，祖母如今轉換話鋒，這話又算何意呢？”

  豆大的冷汗順著老太太額頭緩緩落下，她現在恨不得抬手給楊月凝一記耳光，但今時不同往日，眼前這個小姑娘已經不是她能非打即罵的死丫頭了，而且她也不敢再輕易動手。

  她目光繞院子一周，想找一個能為自己背鍋的替罪羊，最後定格在平昭身上，怒目圓睜呵斥道：“你這丫頭倒是說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平昭有自家主子在旁邊撐腰，膽子也愈來愈大，跪在她腳邊淡然解釋道：“小姐一向待平昭極好，奴婢實在不知這虐打丫鬟的流言蜚語究竟從何而來，奴婢冤枉啊。”

  話及此處，老太太不滿瞪向溫安雪。

  流言蜚語從何而來？

  還不是從她的寶貝孫女口中聽來的！
  平昭才不會考慮老太太究竟是怎麽想的，此刻一口一個冤屈叫著，還撿起地上的衣物擺在她身前，“老夫人您看，這件帶血的衣衫上只有一處傷痕，而且位及心口，怎麽可能是虐打留下來的傷痕呢。”

  老太太和溫安雪經她提醒才發現問題，立時打起精神問道：“你的意思是大小姐想要殺你滅口？”

  平昭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調整好極度不悅的情緒後，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這分明就是有人想暗害大小姐，奴婢拚死護主留下的傷口啊。”

  楊月凝更是直接將不悅表現在臉上，冷哼一聲開口道：“看來祖母是非要把我的罪名坐實才算滿意！”

  此言一出院子裡的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一個丫鬟被責打您尚且有心詢問，自家孫女遭遇行刺，祖母卻置若罔聞，孫女完全有理由懷疑，這是府內有人蓄意為之，隻為取我性命。”

  的確，如今將軍府所剩的主子各個都巴不得她被千刀萬剮。

  “看來如今將軍府已經不安全了，孫女還是搬到康品郡主的行宮居住才穩妥。”

  老太太本來沒打算接這個話音，隻想著讓她發泄幾句，然後適時出聲穩定一下局面，就可以完美收場這件事情，直到聽她說要搬去皇宮內院才終於表現出明顯反應。

  將軍府的嫡小姐搬到宮裡去避難，這讓京中的百姓怎麽看待楊家，以後楊家還怎麽在京都百官中立足。

  緩慢思索良久後，她終於想到一個相對合適的理由開口解釋。

  “諫言修改律例也好，丫鬟死活也罷，這些都一笑置之吧，再說宮裡終歸沒有家中那麽自由自在。”

  她說著拉住楊月凝柔軟的小手，“你這孩子溫婉善良，祖母相信你絕對不會做出打罵丫鬟的舉動，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你也毫發無傷站在這裡，就不要四處招惹麻煩回來了。”

  楊月凝陰陽怪氣拉長音“哦”了一聲，操著天真無邪的口吻回應道：“原來是祖母膽小怕事，覺得會有官家富戶因為這條律例找您的麻煩，也怕宮內會為難將軍府眾人，所以在這兒勸月凝息事寧人呢。”

  老夫人硬著頭皮艱難點頭，現在只要楊月凝老老實實呆在府上，就算去祖宗祠堂罵閑街她都不會攔著。

  “既然是這樣，那便依著祖母的意思吧，只不過……”楊月凝眼波流轉之時，纖細手指已經輕撫上心口的位置，“孫女方才被祖母的陣仗嚇壞了，想找個郎中瞧瞧。”

  她翻臉的速度簡直比翻書還要快，明眼人都能看出就是故意的，但都拿她沒有任何辦法，畢竟人家不僅僅有縣主身份壓人，現在還佔著理呢。

  老太太聽到這話也反應過來對方是要掏她小金庫、命根子，明明心都在暗暗滴血，臉上卻依然保持著快要笑僵的表情，“的確應該瞧郎中，祖母等一下拿著府上名帖去請客卿大夫，你先回房好生歇息。”

  “孫女畢竟是縣主，怎能輕易讓旁人瞧病，祖母若是不肯給月凝請京中最好的神醫王恆，月凝就只能進宮請太醫給瞧病了，到時候陛下要是問起來……”

  “瞧！”老夫人立刻咬牙切齒道：“我的乖孫就該請最好的郎中醫治！”

  王恆是京中的聖手妙醫，就連宮中禦醫都不及他的醫術水平，早年陛下也想將他收為己用，無奈這位先生莫名仇視徒有名聲的權位，決心留在京都中維持著小鋪面，絕不入宮為官。

  他開設的濟世坊整日人滿為患，貧苦百姓瞧病分文不取，官家富戶按官職和家境富裕程度合理收費，像楊月凝這種同時頂著將軍嫡女和縣主頭銜的人，價位離譜到讓人瞠目結舌。

  這筆帳老太太自然不敢從中饋中調用，只能讓孫婆去小密室中拿自己的體己錢貼補給楊月凝。

  那可是整整五千兩雪花白銀啊，就這樣飛進了別人的腰包裡，簡直比吃她的肉還難受呢，她坐在椅子上委屈的直抹眼淚，越想越窩火，乾脆打定主意讓溫安雪賠這筆銀子。

  另一端楊月凝賺的盆滿缽滿，美滋滋哼著小調往府門口方向走。

  平昭往日都是眼巴巴看著小姐以少勝多，今天終於能幫小姐一起扳回局面，心情也十分順暢，笑意盈盈問道：“小姐方才誆騙不少銀兩回來，現下是打算去西市采購藥材嗎？”

  楊月凝像隻狡黠的小狐狸一般，望著她露出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走，本小姐帶你換一個地方騙銀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