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夥計看上去孔武有力，明顯是有人悉心培養的練家子，絕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糊口打雜的窮苦孩子。

  而這位掌櫃的雖然見到楊月凝時面帶恐懼，但絕不是發自內心，他咬死不提上家主子，恰恰說明其忠心耿耿，有意掩飾什麽。

  楊月凝如今無暇去調查風和客棧真正的主人是誰，眼下最為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安頓好這些難民，店掌櫃自然也不是什麽好人，她斷然不會客氣。

  思量至此，她突然發出一聲不屑冷笑，岔開話題望向店掌櫃，饒有興致反問道：“不知您是否聽過‘客大欺店’四個字。”

  “京都乃是天子腳下，縣主做事總要顧及著陛下的面子，而且……”

  此言一出她更確定店掌櫃必定不是等閑之輩，眼底冷光乍現瞬間，銀月鞭已經穩穩勒住對方的脖子，力道之大將店掌櫃帶出兩步踉蹌，雙頰因為無法呼吸立刻漲得通紅。

  她滿面殺意望著掌櫃，凜聲開口提醒道：“我隻給你兩個選擇，分文不收留下這些難民，改日讓你的主子親自到將軍府去要帳，或者這家店從現下開始歸我所有。”

  掌櫃隻覺得面對死亡的恐懼不住從內心深處向外擴張，吃力扒著銀月鞭身的同時不斷點頭，也不知同意的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

  她神情這才露出些微滿意，抽回銀月的同時將對方帶出幾步踉蹌。

  掌櫃趴在地上止不住咳嗽好久，這才斷斷續續開口道：“小人一定配合縣主，從現在開始保證開門迎接每一位難民，絕不會多收一分錢。”

  她忍不住輕哼一聲，隨手拿出厚厚一摞銀票拍在桌案上，正是下午溫安雪咬牙切齒送過來的米面錢。

  “這些銀子應該足夠難民們的花銷，日後不夠可以再找我索取，若再出現今日這種情況，那就別怪我楊月凝翻臉無情。”

  店掌櫃連聲同意。

  難民們齊齊跪在地上，異口同聲感謝她的恩情，對掌櫃千恩萬謝以後才重新居住在店中，城邊另一間福來驛館早聽說這件事情，待她趕到門口的時候，之前被趕出來的難民現下都已經安頓妥當。

  她片刻不曾停歇，依原定設想踏著月色趕奔袁夏府中。

  見到她這副模樣，袁夏眉心立刻皺緊，忙著要拉她進府歇息，誰知楊月凝徑直擺手拒絕，“眼下已經夜深人靜，本不該過來打擾你休息，此刻更不願進府擾你家人清靜，實不相瞞，月凝此時前來是因為的確走投無路，有事相求於你。”

  她避重就輕說明城門口中發生的一切，面色陰沉解釋道：“如今世子殿下不在京中，我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想著明日借用貴府一些雨棚，也希望袁小姐可以在京中收集些百姓不要的衣物，給外面的難民送去。”

  袁夏的父親身處參軍職位，雖然官職不算太大，但府上也存著些軍用的雨棚等物，兵部的東西故意都調配到邊境線那邊了，如今再想找這些東西，也只能靠著袁府了。

  袁夏聞聲心中也是一驚，急得直跺腳，“陛下急召父親趕往邊境線支援，我一介女子從未想過出府，竟不知外面已經發展到這種境地，此刻哪兒還有心情等到明日，不如我現在就隨你一同出去。”

  “不必……”

  楊月凝話不等說完，袁霞已經冷聲開口打斷，“月凝莫要再勸，幽州百姓出事，我自然應當盡一份心力，你且去忙更重要的事情，這種小事交給我處理便好。”

  她曾經答應過傅承顏要保護月凝周全，這個時候更義不容辭。

  夜色漸沉，大雨依舊未停，楊月凝睡意全無，絲毫不敢懈怠，又去巡視一圈京中避難的災民，安排好城中一切事宜後她終於長舒一口氣。

  再回城門口的時候，平昭已經帶人搭建好避雨的棚子，雖說不能遮蔽冷風，但好歹也算給大家一個避雨之所。

  盡管時間已經是半夜，但趕奔京中的難民卻越來越多，熱氣騰騰的白粥煮沸一鍋又一鍋，但始終供不應求，袁夏帶來的雨棚也已經擠得人滿為患。

  ……

  天空中的深色漸漸褪去，魚肚白色出現在頭頂，陰雲依舊讓人覺得壓抑。

  平昭用帕子輕輕拂去楊月凝額頭上的汗水，語氣中透著一股心疼，“小姐一夜都沒有合眼，不如去休息片刻吧，這裡有奴婢盯著，絕對不會出現任何閃失。”

  “你忙碌到現在也一直沒有休息，如今還有心情在這裡勸說我。”楊月凝心間流出一股暖意，啞然失笑望著平昭。

  主仆二人說話間，城樓上守門的侍衛疾步走到她們身邊，畢恭畢敬道：“縣主，禦史大人已經自宮中回府，您是否要去探望？”

  楊月凝目光掃過一群狼狽不堪的難民，神色上更顯憂慮，緩緩搖頭，“你去禦史府打探一下朝堂說些什麽就好，我就不去添亂了，畢竟這邊一時三刻離不開人。”

  侍衛欲言又止望她一眼，故意壓低聲音湊到她身邊提醒道：“請縣主移步城門內，屬下有要緊事向您稟告。”

  她眼底閃過一抹狐疑，見著侍衛神色並不像作假，遲疑片刻後還是隨著他的腳步走進城門。

  城內的幾個小侍衛看起來有些緊張，似乎在嚴陣以待什麽，這樣的舉止讓她心中更加不解，隱隱間總覺得有什麽事情已經超出她的控制范圍。

  侍衛與她同站在城內，肉眼可見明顯長舒一口氣，立刻高聲對著守門的人嚷嚷道：“關城門！！！”

  什麽？！

  楊月凝指尖猛然收緊，眼睜睜看著厚重城門正緩緩合並在一起，立刻朝著還未合嚴的縫隙處跑去，不料腳步才剛剛移動不遠，尖銳長槍已經抵在她身前。

  城外的難民反應稍慢一些，見著城門關閉紛紛從雨棚中跑出來，可惜還是被隔絕在外面，只能聽見一門之隔的對面似乎有打鬥聲音。

  方才攔著楊月凝的幾個小侍衛已經倒在地上，為首勸她回城的侍衛首領任由她打罵卻始終沒有抵抗，咬緊牙關一字一頓道：“縣主息怒，這就是屬下要向您稟告的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