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見著婦人的怪異舉動忍不住皺眉，細細打量下不難發現眼前人情緒十分激動，似乎想表達什麽，而且身上除了普通乞丐都具備的髒亂臭以外，還不滿大大小小觸目驚心的傷痕，明顯經常遭受虐待。

  她似乎想到什麽，壓低聲音問道：“您需要我幫忙做什麽嗎？”

  婦人點點頭又搖搖頭，嗓子裡發出粗糲難聽的聲音，依舊在不停比劃著，先是用手比作一個類似碗口的形狀，又做了一水波流動的動作，然後抓著楊月凝的手不停搖晃著，眼裡泛著隱隱期待。

  見楊月凝依舊不理解，她急的直跺腳，仿佛想起什麽事情一般，指了指平昭，又指了指楊月凝身上的衣服，在胳膊處的傷口上做出擦藥的模樣。

  楊月凝見狀忍不住蹙緊眉心，猜想到眼前一幕似乎與平昭有關，從覺得有些似曾相似，恍若從前發生過一般。

  霎那間，她腦海中靈光乍現，一雙明眸倏然睜大，望著婦人不可置信驚呼道：“小荷？你是溫安雪的貼身丫鬟小荷？”

  婦人一怔，聽到“小荷”二字的時候，眼眶中已經盈滿淚水，口中不斷發出嗚咽聲音，艱難點了點頭，抓著楊月凝的胳膊說什麽也不肯放開。

  平昭發覺眼前人是小荷，也立刻上前問道：“二小姐不是說把你許給城郊的一戶人家了嗎？是你如今的相公打的？”

  小荷依舊點頭，指著自己的嗓子半天沒有開口，眼淚如同點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她現下無法開口說話，需盡快找地方安置下來再慢慢盤問，無論如何先去蘅蕪苑再說。”楊月凝聲音微沉，立刻做出判斷。

  主仆二人扶著她走進轎廂，還不等馬車行駛，小荷雙膝一軟已經栽倒在座位上，雙眸緊閉暈了過去。

  楊月凝急忙催促馬廝盡快前往蘅蕪苑，店中二位新提拔上來的掌櫃立刻福身上前施禮，雖然她們未曾見過楊月凝，但瞧見過平昭與林袁交接藥妝，想來能讓平昭伴在身側的主子，一定是平順縣主沒錯。

  “奴婢白芷。白術見過少東家。”

  楊月凝朝著二人頷首示意，余光掃過白芷、白術，心裡總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雖然一時三刻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一股強烈的直覺正不斷提醒著她，這兩位掌櫃有待細心觀察。

  可惜她目前無暇考慮這麽多，急忙招呼她們上前，“莫要在意這些規矩細節，快過來搭把手。”

  白芷白術不解對望一眼，見著她和平昭從轎廂中小心翼翼將小荷抬出來，急忙上前將暈迷的人攙扶到正堂中，店內小丫鬟也紛紛側目。

  “大家各忙各的，我們東家宅心仁厚搭救一個沿乞而已，不必太過驚慌。”白術三言兩語維系好鋪面秩序，看起來頗具掌櫃的風范和氣度。

  楊月凝滿意點了點頭，白芷此刻也從後堂折返回來，畢恭畢敬道：“東家，後院客房已經收拾妥當，先將婦人移至後院歇息吧。”

  說完，白芷不等她開口，已經喚來兩個打雜的小丫頭，將小荷抬到內堂歇息，楊月凝從櫃台下方翻出一個臨時包扎用的小藥箱，也跟著走進內堂中。

  床上的小荷在熟睡中依舊不安穩，遍體鱗傷的纖瘦身子止不住瑟瑟發抖，難聽的咕噥聲音自她口中斷斷續續傳出，聽得楊月凝陣陣揪心。

  小荷在將軍府當差的時候雖然沒跟對一個好主子，但自身來說是一個聰明機敏的丫頭，而且十分伶牙俐齒，到底發生什麽事情，能讓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楊月凝眉心緊緊皺在一起，動作輕緩褪去小荷勉強蔽體的衣物，道道觸目精心的傷痕瞬間映入眼簾。

  不少舊傷已經變成陳年老疤，大多都是棍棒所致，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將軍府挨打時留下的，剩下的新傷多是刀鋒所致，因沒有及時處理加上生活的環境十分惡劣，傷口已經潰爛化膿。

  她躡手躡腳將這些傷口一一擦拭乾淨，又撒上一些白色藥粉，肉眼可見明顯輕舒一口氣，然後擺正小荷的頭，輕輕掰開對方的口腔。

  好在小荷只是嗓子受傷嚴重一些，聲帶並沒有受損，日後還能正常說話。

  “平昭，去找白芷白術尋一個藥爐過來，在院子裡支好，另外多準備些熱水還有一身乾淨的衣服，待小荷醒來給她換上。”

  平昭依著吩咐忙前忙後，楊月凝則起身前往最近的藥材鋪子，藥爐很快準備就緒，泛著苦味的藥湯汩汩冒泡。

  待煮好的湯藥灌進小荷口中不久，她便悠悠轉醒，此時此刻時間已經悄然走過幾個時辰，小荷難得睡的如此安穩，見到楊月凝坐在一旁喝茶，情緒立刻變得異常激動，作勢就要起身下床。

  “醒了就好好歇著，畢竟來日方長，有些話可以留著慢慢說。”楊月凝緩步上前將她按回榻重新躺好。

  小荷怔怔望著她，淚水不由自主洶湧而出，抽噎著咕噥道：“謝……”

  聲音剛剛出現又猛然止住，她震驚撫摸著喉嚨處，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著，又像從前一樣望著楊月凝指手畫腳。

  楊月凝立刻猜出她想要表達什麽，臉上漾出一抹淺笑，“別急，按時服藥不久後便可以重新開口說話，如今你的嗓子和人一樣，都需要好生休養，盡量不要開口發出聲音。”

  小荷滿眼皆是感激，重重點了點頭。

  二人說話之間，平昭也帶著小丫頭將洗澡桶內放滿溫水，待小荷梳洗一新後總算能看出本來面容，只不過臉上的傷口和疤痕看起來十分瘮人，早已沒有從前的靈動。

  她重新塗好藥粉，這才與楊月凝一同坐在桌邊，手腕微動做出寫字架勢，平昭立刻端上來紙筆。

  主仆二人眼瞧著她神色漸漸痛苦不堪，握著筆杆的手劇烈抖動著，一字一字落在紙上，字跡在抖動下狀如狗刨一般，只能依稀分辨出大概寫了什麽內容。

  楊月凝雙拳忍不住收緊，連她這種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都不敢想象，小荷此前經歷的是什麽樣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