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楊月凝想出其中關竅，平昭已經拉著她朝人群聚集處奔去，她也只能先把這個想法拋在腦後，隨著平昭的腳步一同擠進人群中。

  街市的盡頭跪著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她一身粗布麻衣，頭上還帶著送殯用的白紗，透著髒兮兮的灰塵隱約可見五官十分清秀，只不過眼眶紅腫含淚，身前還擺放著一具白布掩蓋的軀殼。

  周圍百姓為在一旁指指點點，但是都不願上前幫忙，甚至直在一旁說風涼話，“小姑娘長得多水靈啊，可惜小小年紀就要賣身葬父。”

  “有錢有勢的人家買回去可以當小老婆，我們這樣的買回去也只能眼饞著，不敢把這丫頭怎麽樣，誰會買啊。”

  “真是可惜，我要是她就自己主動進窯子，說不定更值錢呢。”

  幾個人說話間還是不是傳出不恥奸笑，跪在地上的姑娘輕輕埋下頭，任由幾滴乾淨的眼淚把地面打濕。

  幽州盛世富庶，人人都得以溫飽，這種場面前世今生楊月凝皆是第一次見到。

  她正準備出手上前，幾個小廝打扮的人已經張牙舞爪將她推開，嘴裡罵罵咧咧吐出不乾淨的話，直接走到姑娘面前，將人從地上拽起來。

  “娘的，我們家大爺昨天已經付過銀子了，你現在就是我們大爺的小老婆，還敢在外面拋頭露面！”

  “痛快跟兄弟幾個回去，免得你爹死都沒留個全屍。”跟在後面的兩個小廝說著就要把白布下面的身軀拖走。

  姑娘甚至來不及擦去臉上的淚水，直撲到地上死死護住白布，聲淚俱下哭訴道：“你們給我的銀子，我昨天已經送回府上了，你們不能這樣，求求你們放開我爹的遺軀。”

  “送回來了？”小廝不屑獰笑，望著身邊嘍囉問道：“嘿，她說把銀子送回來了，你們看見了嗎？”

  另外幾個人齊齊搖頭，那人再次望向姑娘啐道：“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麽把銀子拿回來，要麽跟我們回去安安穩穩做老爺的小妾。”

  說是要她還錢，但幾個人手上動作根本未停，拖著她瘦弱的身體就要往前走，任由她怎樣哭泣掙扎都沒辦法與之抗衡。

  平昭絞著帕子在一旁乾著急，咬牙切齒道：“這哪裡是救人於水火，分明是強搶民女嘛！”

  楊月凝將一切收入眼中，不由得蹙緊眉頭，見她姑娘眸子清澈純淨，不免暗動惻隱之心，隨即兩步上前攔住小廝的去路。

  “慢著，我昨日已經付過這位姑娘銀子，如今她已經是我府上的粗使丫鬟了，你們要把我的人帶到什麽地方去。”

  “滾一邊兒去！”小廝支著一口黃牙罵道：“小丫頭片子，憑你也敢跟我們動手搶人，也不問問老子是在哪個府上當差的！”

  “諸位來自何處？”她眉眼橫掃，盡顯凜冽氣勢。

  小廝對上她的視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壯著膽子喝道：“說出來嚇死你，我們老爺是京中富商賈員外，昨日整整付給這位姑娘五十兩銀子呢，看你自己就像個粗使丫鬟，還買得起下人嗎？”

  “原來是賈員外家中的走狗。”

  她了然應聲，隨即抄起姑娘書寫“賣身葬父”的木板，直直拍向對方的狗頭，順勢將幾個準備上前幫忙的手下一同拍到在地，不消幾下木板邊緣已經沾染血跡。

  小廝在地上捂著頭連連求饒，語氣也軟下來許多，“小姑奶奶，您輕著點，若是有什麽不滿可以找員外爺去說，我們就是拿錢辦事的。”

  楊月凝這才收了板子，將姑娘拉到身後，輕聲問道：“你姓甚名誰、家在何方？那五十兩銀子確為真實？”

  姑娘也算知書達理，緩緩叩拜後擦去臉上淚痕，畢恭畢敬道：“小女名為林鳶，父親乃是西市租用藥鋪的小商販，前幾日賈員外至鋪上買藥，不料徒生不軌之心，借藥材真假之名將家父害死。”

  林鳶說起傷心事，淚水再次潸然而下，聲聲哽咽，“鋪中一切悉數被這狂徒盡毀，小女無奈隻得賣身為父親安葬，怎知這廝淨窮追至此，丟下五十兩銀子便要收我做小，昨日下午小女已將銀子退回，誰知今日這廝的嘍囉竟又來糾纏。”

  藥鋪掌櫃之女？正好留有大用！
  楊月凝眸光微沉，細嗅林鳶身上的藥草香氣已然確定話中真實，立時從懷中取出紋銀丟到小廝身邊。

  “你既說林鳶沒有退還銀子，那本小姐便替她出了這筆錢，如今我打算將人帶走，賈員外若是覺著銀子不夠，差人至世子府上再取便可，本小姐乃世子侄女，名為月凝。”

  小廝聽到“世子府”三個字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似乎沒想到竟會踢到鐵板上。

  眼前小姐的氣勢絕非普通人家能培養出來的，更不可能是世子府內的丫鬟，如果侄女的身份是假冒，必然不敢留下名諱，他們這種平頭百姓再富庶也惹不起官家小姐，所以乾脆拿錢開溜。

  平昭強忍著笑意看向她，心道世子殿下前一秒剛剛出手相助，下一秒就被自家小姐給坑了一遭，著實有些慘。

  林鳶見人四下散開終於長舒一口氣，雙膝彎曲恭敬跪在楊月凝腳邊，一連叩首三次，“林鳶多謝小姐出手相助，從此願為小姐當牛做馬。”

  楊月凝聞聲淺笑，急忙將她扶起來，又讓平昭給她留些銀子和信物。

  “姑娘節哀，先好生安葬老父親，想必賈員外府中醃臢不敢再為難於你，過幾日你手持信物到將軍府後門尋我便好，若姑娘不嫌棄，我會為你安頓一個好的去處。”

  林鳶連連道謝後，吃力拖著白布掩蓋的軀體離開西市，楊月凝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又投身其他店鋪繼續尋找藥材。

  與此同時，將軍府內也抬出一塊蓋著白布的木板，裡面躺著的正是溫安雪的貼身丫鬟小荷，看其臉慘白的模樣，不死也是苟延殘喘。

  溫安雪以溫水洗淨雙手，惡狠狠瞪著小桃喝道：“若你也是一個廢物，下場定會比小荷更加淒慘！”

  小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連對她表忠心，她心裡稍稍舒服一些，但依舊壓製不住對楊月凝的恨意。

  思慮片刻，她心中又打新的主意，咬牙切齒道：“走！隨我去祖母院裡走一遭！我就不信治不了那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