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正說著，大殿上突然響起一陣沉穩腳步聲。

  眾人的目光瞬間定格在殿門口的位置，屏息凝氣望著雍容華貴的女人，這次連交頭接耳的勇氣都沒有。

  元妃娘娘穿的再普通不過，發髻間的首飾也十分尋常，從打扮上一點也看不出融入年終歲尾的歡愉，就連眉梢眼角都只有平靜。

  她緩緩朝著正殿上的九五之尊施禮，然後徑直忽視對方滿含驚喜表情。

  側身朝著沈宜年和薑雲蔚的方向走去。

  薑雲蔚隨著她的動作起身。

  剛好行禮，動作就被她冰冷的手攔住。

  她雙眸含笑，靜靜打量著薑雲蔚的臉，聲音聽著有一種難得的溫柔，“早在外面就聽宮人議論起姑娘，所以特地走進來瞧瞧，沒想到當真生了一副討人喜歡的好模樣。”

  “娘娘過獎。”

  薑雲蔚說著，已經不著痕跡撫開她的手，盈盈俯身下拜，禮畢後才漠然繼續道：“縱使娘娘喜歡民女，這禮數也廢不得。”

  元妃娘娘滿意點了點頭，“怪不得三皇子傾心於你，果然是一個福至心靈的好姑娘。”

  她說完，纖長指腹輕輕抬起薑雲蔚的下頜，語氣中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戲謔，靠近對方壓低聲音提醒道：“姑娘皮相雖好，只是可惜了。”

  “娘娘這話是何意？”

  “你這張漂亮的臉蛋啊，稍有欠缺，依舊不夠完美，下次記得長的再周正一些，才好意思走到別人面前來，這才不算失禮……”

  元妃娘娘意有所指。

  薑雲蔚卻笑得坦然，“民女面容醜陋，但畢竟身體發膚皆受之父母，實在無法改變，不曾想髒了娘娘的眼睛，日後一定極少避免出現在娘娘的面前，免得叨擾娘娘心情。”

  “姑娘這話倒顯得本宮有些蠻不講理。”

  元妃娘娘拍了拍她的手背，臉上笑容更加莫測，但聲音溫柔的仿佛能融化冬雪，笑意吟吟道：“本宮不是那個意思，以後記得常來清馨宮看看，平順郡主有的，分毫不會少了你。”

  所有對話中，唯有這一句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不自覺又高看薑雲蔚一眼。

  這世間誰不知道陛下偏疼著娘娘，若是宮裡沒有元妃，只怕陛下連著龍椅都得扔下，一路追到天涯海角去，要不是清馨宮一向嚴防死守，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只怕娘娘如今早就橫屍千次萬次了。

  而元妃娘娘心中什麽都不記掛著，入宮這麽多年，也從未聽說過娘娘高看誰一眼，但不知道為什麽，獨獨疼愛楊將軍家的嫡長女。

  要不是有元妃娘娘在后宮中撐腰，平順郡主也不至於如此肆無忌憚，甚至短短一年時間內身價地位出現天翻地覆的變化。

  沒想到這樣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今天居然又看上了民女薑雲蔚。

  不用想也知道，往後薑雲蔚將會成為幽州第二個不容小覷的存在。

  沈蕊兒靜靜瞧著這一幕，眉心鎖得更緊，悄悄碰了碰楊月凝的手肘問道：“我看著娘娘很喜歡那個薑氏，也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什麽，你能聽見嗎？”

  楊月凝眼底飛速閃過一抹嘲弄，優哉遊哉放下手中溫茶，低低複述著剛剛聽到的話。

  “娘娘說她長的不夠周正，這和侮辱你也沒有什麽區別，你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裡喝茶，腦袋裡裝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沈蕊兒愕然瞪大雙眼，嫌棄斜睨她一眼。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眉心微挑，語氣戲謔道：“非也，娘娘話中重點只在於那句稍有欠缺、不夠完美。”

  “有區別嗎？”沈蕊兒更加詫異，看著她就像看著什麽珍奇異類。

  “當然。”她笑不及眼底，悠悠提醒道：“自然是說她裝的還不夠像。”

  沈蕊兒赫然瞪大雙眼，捂著嘴巴驚訝開口道：“你的意思是說……”

  “馨姨從進門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在外雲遊那麽多年，吃過的飯比我們吃過的鹽還多，你我都能看出來的事情，自然逃不過馨姨的眼睛。”

  話音落下，不遠處元妃娘娘已經像模像樣的熱絡完，徑直放開薑雲蔚的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款款落座，開口聲音泛冷，低聲問道：“楊家嫡女如今在何處？”

  “娘娘。”楊月凝起身。

  娘娘冷目輕掃她一眼，立刻不悅皺眉，“放肆，今日宮中年宴，乃是舉國歡慶的日子，你怎麽穿成這副模樣出門，不知道的還以為家中有什麽大悲之事。”

  眾人都縮了縮脖子。

  大悲之事。

  這四個字用的當真尷尬。

  表面上是呵斥郡主家裡有什麽喪事要辦，是侮辱人的話，但細細品味，這不是專程咒人家家裡要出人命嘛。

  再者說來。

  郡主今天這身衣裳乃是京都中流行的最新紋路花樣，而且寬袖冬裝所有的料子更多，金絲繡邊樣樣都十分用心，看著十分端莊大氣，挑不出一丁點毛病。

  反觀娘娘自己今天穿的這身衣裳，素色無花樣，也沒有過多的繁瑣配飾，那才叫真正的樸素呢。

  真追究起來啊，那就是咒罵幽州舉國大喪的不敬之言，再看看人家陛下，還是一臉癡笑看著元妃娘娘，牙根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裡。

  楊月凝聞聲緩緩俯身，畢恭畢敬道：“娘娘有所不知，這身衣裳是祖母送給臣女的心意，也是祖母專程給臣女備下的宮宴華服，豈有不穿的道理。”

  元妃娘娘忍不住冷哼一聲，“真是沒想到，堂堂將軍府竟然已經拮據到這個份上了，據悉楊將軍每年的俸祿也不少，年終歲尾居然連一身像樣的衣裳都做不出來，看來是陛下虧待了忠良啊。”

  這話除了元妃娘娘，換一個人都不敢說。

  “娘娘息怒，陛下鍾愛賢良，自是不可能虧待了父親，更何況月凝隻覺得這身衣裳也極好，娘娘華貴非常，自然看不上這種料子。”

  她說完，還特意舉起手臂，讓寬袖徹徹底底展現在眾人眼前。

  薄如蟬翼的布料微微透光，還帶著沒有處理乾淨的毛碴，隔著兩層竟然也可以將殿上的九五之尊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