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滿春院內，柳姨娘正躺在床榻上養傷。

  上次她被楊月凝親手送進牢獄之中，直至三小姐回府才被接回來。

  回想起那段日子，恍若地獄一般，甚至可以用生不如死來形容，普通婦人都禁不住裡面的長期折磨，更何況她算是一位養尊處優的夫人，牢獄之災於她來說，仿佛天刑似的。

  從獄中回府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瘦成皮包骨的樣子，簡直是慘不忍睹，盡管回府後已經休養了好些日子，但病體依舊沒有痊愈，稍稍一動，便覺得全身各處都傳來錐心蝕骨的疼痛。

  房門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推開。

  她見著楊惜月臉色陰沉走進臥房，心內不免有些擔心，還不等開口，只見楊惜月尖叫著將桌上的茶盞蓋碗一股腦掃到地上。

  隨著瓷器碎裂的聲音響起，她的指縫處也跟著滲出血跡。

  柳姨娘被眼前景象嚇的一怔，後知後覺才看見觸目驚心的紅色血漬，立刻掙扎著起身，想要關心她的傷勢，不料微微動彈兩下，就疼的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楊惜月直到聽見細微聲音，才想起姨娘正在房中休息，立刻收斂周身的暴戾脾氣，面上映出一抹溫柔神色，移步至柳姨娘床榻邊上。

  “母親，客卿大夫說過，如今還不到起身走動的時候，您要在榻上靜養，有什麽吩咐同著女兒說便是。”她一面說著，一面為柳姨娘整理好靠枕。

  屋內呈現出母慈子孝的場景。

  柳姨娘目光中透著心疼，吃力抬起胳膊，為她整理好比較處的碎發，溫聲勸說道：“三小姐又忘了，妾身只是一位姨娘，不能被喚作母親。”

  “您本就是惜月的娘親，為何叫不得？！再者說來，將軍府裡根本就沒有做主之人，待祖母去世，您就是後宅的主人，到時候大家都要喚您一聲母親，惜月只是提早一些叫出來罷了！”

  楊惜月聲音中透著濃濃的不滿，似是想到方才在廳堂中發生的事情，忍不住憤然冷哼道：“再者說來，祖母根本不允許江氏過門，活著的時候都不配成為主母，更不用說已經死掉多少年了。”

  想到這件事情，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聽說江詩羽當年根本不受待見，雖是父親的第一房夫人，但至始至終沒有進過楊家家譜，等同於將軍府這麽多年從未有過主母，她的娘親柳姨娘才是唯一一位明媒正娶過門的夫人。

  如此說來，江氏生下的孩子，也應該與野孩子無異，憑什麽她就是庶女，江氏那賤人剩下的孩子就是嫡子嫡女。

  想到楊月凝方才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她便覺得心中怒意滾滾燃燒。

  柳姨娘立刻聽出她話中關竅，忙不迭示意她噤聲，生怕惹出什麽事端來，又細細盤問幾句，這才明白其中緣由。

  雖然她一直在壓低聲音勸說著，但畢竟心中積怨已經有多年之久，眼下聽到楊惜月為自己鳴不平，多多少少有些動容。

  “你父親心中只有江詩羽那賤人，盡管已經去世多年，卻無時無刻都像依然存在似的。”柳姨娘說著，不滿皺了皺眉，“也怪妾身不爭氣，無法坐上主母之位，讓你過上想要生活。”

  “母親此言差矣，楊月凝若是識相，就應該明白其中道理，出動讓出嫡女位置，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本就應該是女兒的。”

  楊惜月咬牙切齒說著，面目表情變得愈來愈陰騭毒辣，猙獰著喃喃自語道：“若她遲遲不肯讓出嫡女位置，就休怪我這個做妹妹的不仁不義！”

  盡管聲音細微，但還是傳進柳姨娘的耳畔中，聽得她心尖一緊，忙不迭握住女兒的手，神色緊張道：“三小姐萬萬不能做出什麽傻事啊，您是有福氣之人，不能髒了雙手，這些事情交給妾身去做便是。”

  “娘親放心，惜月不是衝動之人，做事自有分寸，您只需安心養兵，日後穩坐家中主母之位便是，如今女兒已經回府，斷然不會讓您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楊惜月說著，寬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唇角間的獰笑轉瞬即逝。

  …

  如今泰合宮內新調派不少人手，皆是由樊嬤嬤用心挑選出來的幹練宮女，各個都福至心靈，因此雖然宮中多了些人煙氣息，也不會覺得雜亂。

  楊月凝難得一夜酣然好夢，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懶洋洋從床榻上爬起來。

  如今她行宮中人數較多，已經不再需要平昭親自動手，只在一旁坐著陪伴，時不時提點兩聲，也頗有掌事女官的風范。

  洗漱過後，她換上一身簡單素雅的便裝，帶著平昭一同走出房門，依著傅承顏昨夜提醒，趕往匯豐當鋪的方向。

  正值團圓佳節之際，不僅泰合宮內張燈結彩，整個皇宮的人都在忙忙碌碌著，顯得十分熱鬧，出宮走進人群之中後，熱絡場面更盛，處處都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再尋常不過的車駕緩緩停在匯豐當鋪門口。

  馬兒才剛剛穩住，湘奈兒已經從鋪面內迎出來，含笑的眉眼閃著熠熠光芒，興衝衝朝著她福了福身子，“小姐可算是過來了，奴婢恍惚間都覺得恍若隔世，不知有多久未曾見過您。”

  楊月凝急忙將她扶起來。

  許是被今日喧鬧的氣氛影響，她心情十分愉悅，便隨口打趣道：“雖說我未曾過來見你，但大事小情都吩咐著你去做，說明心裡還是惦記著你的。”

  “小姐向來伶牙俐齒，就知道說好聽的話來敷衍奴婢，哪兒有您這樣惦記著旁人的。”湘奈兒捂著唇齒咯咯笑個不停。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心中明白，楊月凝是信任著自己，才將這麽重要的大家大業交到她手中。

  想到這裡，湘奈兒立刻將她引進店內，像是求誇獎一般，興衝衝將一大堆厚厚的帳冊推到她面前，“這是當鋪和蘅蕪苑近來收支，請小姐一一過目。”

  楊月凝瞧著竟有三摞帳冊，每一摞都足有一炷香那麽高，不由得皺眉扶住額頭，哀怨開口，“今日乃是佳節，不該提及這些瑣事。”

  她心中不禁哀嚎，為何每個人見到她，第一件事情都是讓她過目帳冊。

  真真讓人覺得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