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微微愣神，強忍住側眸看他的衝動，心底湧現出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山洞中的日子雖然艱苦，但平日兩人偶爾鬥嘴、一同涉獵，過得十分安逸閑適，短短數日的平和讓她忘記了府上勾心鬥角的疲累，特讓她險些迷失、險些忘記自己的初心。

  幽州城樓那邊還需要她照拂著，傅承顏身為宜安子民，在這種情況下也應該義不容辭趕奔故國，他們都有各自看重的事情要做。

  “此去宜安還有很長一段路程，你身上傷勢仍未痊愈，還需多加小心。”她悶聲開口提醒道。

  眼前一道暗色陰影緩緩籠罩而下，將她纖瘦的身軀包裹在其中，傅承顏微微俯身湊近她的耳畔，撩起些許癢意，似笑非笑調侃道：“小月亮是擔心我路上出事，還是舍不得我走？”

  楊月凝被他捉弄的寒毛根根豎起，下意識後退兩步，不巧身後就是石壁，隨著傅承顏步步緊隨被徑直逼到角落，脊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石牆。

  她慌忙伸出手臂想要將眼前人推開，傅承顏已經先一步預判到她的動作，順勢攥著她的手腕，要有一種得不到答案就誓不罷休的感覺。

  山洞中出奇安靜，無聲博弈片刻後，楊月凝受不住當下這種強大氣場，率先敗下陣來，“我隻擔心萬一你出現閃失，春香樓不能為我所用罷了。”

  似乎感覺自己的理由有些牽強，她再度開口補充道：“深宅大院各個都是豺狼虎豹，我沒空與你討論什麽情情愛愛，只要危險還潛藏在身邊，我心中惦念的就只有利益。”

  “你說的有些道理。”傅承顏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寵溺，輕輕揉動著她柔軟的發絲，“那我就等著你大勢所成以後，再設法與你談情說愛好了。”

  她心尖猛然一顫，一種無法言語的感覺自內心深處緩緩溢出，仿佛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正在蔓延，但這種感覺更像是一種危機感，她極度不喜歡。

  借著傅承顏說話之際，她突然抽手將眼前人推出去幾步遠，冷風撫過鼻翼的同時也在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我不需要這種沒用的兒女情長，隻喜歡放在眼前的實際利益，你我二人在此橋歸橋、路歸路，若是還有命活著回來，我們京都再見。”

  她漠然撂下這句話以後，像是逃避什麽一般，不再去看傅承顏的表情，闊步離開山洞走進暴雨中。

  山路依舊崎嶇駭人，但她心思全然不在注意安全上。

  亦步亦趨下山的時候，傅承顏的話始終在耳畔回蕩，陰魂不散無論如何也趕不走，攪得她止不住心煩意亂。

  她突然意識到兩個人根本不再同同一個立場上。

  幽州和宜安本是兩個相鄰國家，有朝一日成為敵對也說不定，到時候自己該何去何從，傅承顏又會如何選擇，這些都是未知數。

  若日後陛下真以傅承顏做質子要挾宜安，她應該優先選擇保護幽州子民，還是選擇與傅承顏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前者無情無義，後者通敵叛國，哪一條她都不能接受。

  所以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離傅承顏越遠越好，日後最好連利益關系都不要再出現，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絕不會再被莫須有的感情和信任牽絆。

  打定主意後，她艱難壓抑住心中所有的躁動不安，疾步趕往京都方向。

  ……

  城樓處有王恆和千瑤操持著，平昭和落月也一直不曾離開，加上湘奈兒和宮中也源源不斷提供糧食和一應物品，所以並沒有出現太大變化。

  楊月凝離開前曾把手劄中的部分內容過篩摘抄後交給王恆，縱然王恆有神醫的盛名，但依然覺得手劄中提到的藥理知識讓自己受益匪淺，加上誤以為這些藥理都出自楊月凝之手，便整日感歎楊月凝是一個藥理方面的奇才。

  之前患病的男孩如今已經痊愈，其他身體不適的難民也恢復如常，雖然天氣依舊未曾好轉，但難民棚中的氣氛卻難得的其樂融融。

  平昭隱約見著她風塵仆仆趕回來，臉上滿是欣喜表情，待她走到切近的時候才發現自家主子竟一身的血跡，立刻小心翼翼伸出手，將楊月凝周身從上到下檢查個遍。

  楊月凝被她擺弄的有些無奈，適才出言寬慰道：“放心，我只是受了一點小小的皮外上而已，衣衫上大量血跡並不是我的。”

  “小姐總不能一直穿著染血的衣服在外面走動，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做了什麽殺人越貨的勾當，萬一造成百姓恐慌怎麽辦，依平昭看還是先回將軍府洗漱比較好。”

  她微微頷首，倒是認為平昭這些話比較再理，隨即帶著平昭一同回府。

  熱氣騰騰的洗澡水很快在房間中備好，楊月凝合眸坐在大木桶中，一連數日的疲憊這一刻終於有所緩解，平昭一直伺候在她身邊，見她身上還有剛剛結痂的傷口，不知不覺間聲音中已經顯出哽咽。

  “外面雨勢又急又猛，平昭整日都在擔心您的安危，小姐若真有什麽三長兩短，讓奴婢以後可怎麽活啊，到時候也只能隨著您去了。”

  “呸！”

  楊月凝無奈啐了一口，沒好氣望著聲淚俱下的平昭道：“我現在還活蹦亂跳的喘著氣呢，你沒有說點好聽的哄我開心也就罷了，怎麽還巴望著我出現閃失。”

  平昭吸了吸鼻子，被自家小姐這副模樣逗笑，“小姐說的極是，平昭最笨，您偏偏要挑奴婢的理。”

  一陣嬉笑過後，楊月凝適才端正語氣，緩聲詢問道：“此前叮囑你緊盯京中各處，現在有何變動？”

  “小姐放心，京中各處安好，由於近日大雨一直未停，二小姐和老夫人無法出門，請了戲園子的人到府中唱戲，過的也算太平。”

  平昭見她沒有任何表情，便知她想知道的重點不在此處，繼續開口道：“禦史大人和封公子已經趕奔邊境線治水，聽說水患情勢依然嚴峻，就連咱們老爺都依著陛下的調令趕到邊防線去支援了。”

  楊月凝聞聲睜開雙眸。

  爹爹等人都已經趕往邊境線了？

  看來現在時機剛好成熟，前世經歷過的重要轉折點，她如今總算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