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巧笑嫣然，側眸看向老奸巨猾的傅鴻，不疾不徐道：“王爺多慮了，家中長輩知曉月凝隨著傅家嫡女一同前往臨陽，住在您的鴻王府中，所以十分放心。”

  傅鴻並未氣惱，長舒一口氣，像是真的放心許多一般，又悶了一口酒，這才語重心長道：“年紀大了便開始力不從心，也希望子女出去闖蕩一番，瑤瑤在幽州時，本王身為一個父親，也是日日掛念著。”

  “想必月凝的父親也是一樣。”她順著傅鴻的話音，乖巧回應一聲。

  不用想也知道，傅鴻下一句定會勸她回幽州探望自己的父親，可惜她根本不想給對方說話的機會，不等話音落下，已經再次徐徐開口。

  “對了，昨日月凝進宮的事情，王爺可曾聽說了？”她水汪汪的眸子裡不染雜質，縱使話題轉變得十分微妙，也像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傅鴻險些脫口而出的原話被硬生生卡在喉嚨中，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心不在焉回應道：“本王略有耳聞，不知楊小姐進宮所為何事？”

  “自然是陛下召見。”她聲音清冷，字字珠璣。

  傅鴻端著酒杯的動作微微一頓，不等眾人看出端倪，神色已經恢復如常，“早聞二皇子心悅楊小姐，看來宮中又要多添一件喜事了。”

  楊月凝目光從他面容間掠過，眼底忍不住劃過一絲冷笑，不露痕跡提醒道：“月凝承蒙陛下看重，日後可能需要頻繁進出皇宮，到時候還需借府上車馬一用。”

  果不其然，傅鴻聽聞這句話，手中酒杯“砰”一聲落在桌子上，但依舊緊緊攥在他的手心裡。

  他常年面對人情世故，早已經習慣不露聲色，沒想到今日卻被一個尚未及笄的黃毛丫頭挑起心中情緒。

  眨眼功夫，他已經將全數不悅都壓在心底，擺出平日裡一貫的沉穩不驚，“車馬倒是好說，只是不知姑娘頻繁進宮，所謂何事？”

  “小女子不才，略通些醫理，所以進宮時順帶治療一下陛下的舊疾。”她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醫治陛下就像順手掠下一把樹葉那麽簡單。

  這次傅鴻真的有些坐不住了，透著狠光的瞳孔微微收縮，握著酒杯的骨節緊了又緊。

  這丫頭不是出身武將世家嗎？為何還懂藥理醫術？
  皇帝乃是九五至尊，旁人不得隨意親近，就連宮中娘娘都要保持距離，她怎可隨意近身診脈！

  更何況宮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聖手數不勝數，怎麽可能輪到一個出身不明的丫頭診治！

  膳房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周芳聽到楊月凝一席話也詫異不已，見著王爺臉色微變，心內明白事情可能已經脫離掌控，立刻展露出親近笑容，親手為她布一塊點心，順勢打個圓場。

  “沒想到楊小姐還有這樣的好本事，瑤瑤也未曾提起過，再者說來，能為陛下瞧病，那是多少人求不到的福分呢，您果然蕙質蘭心。”

  “王妃謬讚。”

  楊月凝說著，竟起身對著她緩施一禮，語氣中略顯歉意，“如今陛下病情尚未痊愈，仍需月凝常常診治，所以還要多叨擾您一陣子。”

  周芳聞聽此言，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硬著頭皮訕笑道：“楊小姐客氣，畢竟您現在也算陛下的座上之賓，能留您多在府上住些日子，也是我們的榮幸。”

  這番話說出口，隱隱帶著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周芳本打算借機會把楊月凝逐出王府，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還要多收留她一陣子，想到此處便覺得心中窩火不已，輕輕在桌下拽了拽傅鴻的衣袖。

  傅鴻眉眼間已經染上明顯的殺意，卻在望向楊月凝的一瞬間悉數斂去，皮笑肉不笑開口問道：“依楊小姐之見，陛下龍體多久可以康復？”

  楊月凝至始至終沒有多看他一眼，順手拈起盤中一塊桃花形狀的糕點，漫不經心答道：“龍體何時康復，全在陛下，而不在月凝，若是陛下謹遵醫囑，便能恢復得快一些，反之，月凝則要留得久一些。”

  這句話說完，她小口輕抿著糕點，一口一口吃完，飽嘗美味後滿足眯起雙眸，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只不過，那雙微眯的眼眸中，飛速閃過一道冷光，然後才是她懶洋洋開口的聲音。

  “廚下所做的小糕點精致又美味，幸好月凝是在午膳後享用的，若是午膳前就嘗到這麽好吃的糕點，恐怕再沒有肚子吃滿桌的美味佳肴了，幸好沒有因小失大。”

  她故意咬重最後四個字，似是在提醒傅鴻一般。

  傅鴻看著眼前少女的天真模樣，一時間竟出現恍惚錯覺，心裡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個丫頭到底是真的人畜無害，還是演技太過精湛，為何有那麽多不該出現的巧合恰好出現在她身上，但卻讓人找不出一絲破綻。

  他不由得再次收緊指節，強行壓下心中這些疑團，隻暗自道，無論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最後那四個字都沒有說錯。

  陛下現在需要楊月凝治病，所以也會十分看重她的安危，若她此時出現閃失，陛下定然會徹查這件事情，到時候鴻王府就算做得再乾淨，也會因為沒有保護好楊月凝而受到牽連。

  萬萬不能因小失大！

  正當傅鴻準備再次說話之際，管家邁步畢恭畢敬進門，“老爺，大小姐回來了，如今正趕往何姨娘的院中。”

  “真的？”何姨娘瞬間打起精神，從椅子上驚坐而起。

  周芳忍不住瞪她一眼，冷聲呵斥道：“何姨娘若是不懂規矩，可以重新學習一遍，大小姐回府之事，何時輪到一位姨娘過問了。”

  何姨娘急忙扯出一抹笑意，“姐姐誤會了，妾身是想著大小姐回來，理應先見王爺王妃，所以想著派人通傳一聲，將大小姐請到膳房來。”

  她說著，還不忘拋給傅鴻一個哀求的眼神。

  傅鴻本不在乎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既然美人有求，他也不介意順水推舟，點了點頭，“說的也在理，不如何氏親自走一趟，去把她帶過來，也讓你們母女提前相見。”

  何姨娘頓時喜笑顏開，扭動著纖細腰肢離席。

  傅千瑤忍不住拽了拽楊月凝的衣袖，壓低聲音道：“等著看吧，這母女二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