嶄新的木桌上面放著幾個醫藥箱，治療病人所用的東西和部分藥瓶散在外面，一應俱全，想來應該屬於門口跪著的那群太醫。

  楊月凝隨手拿起桌上的脈枕頭，徑直上前，將其墊在傅承寒的手腕下方。

  診脈片刻，她已然可以確定的確是慢性毒藥所致，而且這毒似乎有些蹊蹺。

  依傅承寒的病情特征及脈相看，似乎並非最近三五日才中毒，時間點甚至可以推算至一行人剛到臨陽的時候，他已經被人算計，但讓人費解的是，每日服用毒藥的劑量又不達標，所以一直拖到近幾日才發病。

  外面那些太醫都出自醫理世家，世世代代為陛下服務，享受榮華富貴，根本沒遇到過這些下九流的手段，所以只能查出是中毒跡象，對解毒方面的事情知之甚微。

  下毒之人究竟在想什麽？
  不僅使用慢性毒藥，每次還隻投喂一半的劑量？

  她越想越覺得事情古怪，總覺得自己似乎遺遺漏什麽線索。

  猛然間，她察覺出指尖下的脈搏生出變化，不似剛剛那般平和，某一瞬間似乎出現強而有力的跳動，她霎那間反應過來，適才徐徐起身。

  “陛下，如今二皇子中毒尚淺，依舊在可以醫治的范圍內，只不過外女需要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且周圍不便有人打擾。”

  傅慎瞧她一眼，眼中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將信將疑，只是微頓後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劉公公按照她的知會吩咐下去。

  不消片刻，房裡隻余下她和昏迷中的傅承寒。

  她輕車熟路從眾多醫藥箱中翻出繃帶、銀針、乾淨手帕和燭火烈酒等物，以烈酒擦拭銀針放在火焰上炙烤片刻，確認無誤後，輕揉著他的穴位放松肌膚，然後才將銀針緩緩刺進去。

  四針過後，床上的人眉心攢動。

  隨著第五針刺進穴位，傅承寒輕咳兩聲，一口烏青色的濁血自唇角溢出，正好滴落在潔白的手帕上，只不過眼睛依舊沒有睜開。

  楊月凝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氣，隨後不疾不徐收針。

  手邊的東西還不等收拾乾淨，昏迷兩日的傅承寒已經悠悠轉醒，滿含柔光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同時跟著她的動作轉移視線。

  淨手過後，楊月凝微微側眸，正瞧見傅承寒轉醒，也沒有多說什麽，順手倒上一杯熱水遞到他手邊，然後將他身子扶起，又細心調整好他身下的枕頭。

  一系列動作完成後，她身子微斜倚靠在支撐床鋪的木柱上，對著傅承寒挑了挑眉。

  傅承寒面對她的舉止動作，啞然失笑，無奈搖了搖頭，“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居然與堂弟越來越像了。”

  她像傅承顏？
  她並不認同這句話，忍不住扁了扁嘴巴，但也沒急著反駁，而是雙手交叉環住雙臂，戲謔開口道：“二皇子，您說說吧，這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本宮知道你能救我，所以就服毒了。”對方說得輕飄飄，似乎根本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楊月凝沉默片刻，終於壓製不住心中的無語，忍不住丟給他一個白眼，“如果二皇子真不想再活著了，等下月凝可以巧用銀針，不介意提前送您一程。”

  她明知道中毒這件事情其中另有內情。

  但是！

  既然傅承寒有心戲耍她，那她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傅承寒不禁失笑，輕啜一口溫水後，這才進入正題，緩聲解釋道：“雖然這次沒有拿下瓊山，但幽州一行也算為本宮積累一些功績。”

  “所以毒是太子所投？”楊月凝沉聲，隨後冷笑，“這就開始坐不住了？”

  “是，自幽州回來以後，本宮就發現其中一味湯盅有些奇怪，所以派人暗中調查過一段時間，後來也就隨著他去了。”傅承寒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喜怒。

  楊月凝垂眸，心中暗道，怪不得傅承寒身體早就有中毒跡象，原來他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情，甚至根本沒想過要設防。

  若不是她發現脈搏出現奇怪的對衝反應，估計一時三刻也想不到應該如何解毒。

  傅承寒繼續開口，“本宮每日隻喝半盅濃湯，剩下半盅則用來滋養門口的盆景，只要盆景沒有任何變化，本宮的性命就暫時無礙。”

  “二皇子倒是聰明，只不過您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這樣做究竟有什麽目的？”

  “你說，父皇能否接受太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手足相殘？”傅承寒冷笑一聲，“若是有朝一日太子失勢，本宮體內的毒藥就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楊月凝聞聲眼底冷光驟現，“二皇子這一招用得十分漂亮。”

  一旦太子私養兵馬、囤積糧草的舉動被揭發，就會被冠上謀反的罪名，到時候這儲君之位就肯定保不住了，到時候傅承寒身中劇毒的事情也被查出來，太子又多出一個弑兄的罪名。

  能殺兄就能殺父。

  只要引起陛下忌憚，太子這條小命就徹底保不住了。

  如今傅承寒蓄意催發體內毒素，想必一方面是為了召她入宮，另一當面則是引起陛下注意，給她一個面見聖上的契機。

  不知太子知道這件事情，又會作何感想。

  楊月凝不再多言，將傅承寒手中的水杯奪走，示意他躺平做成剛剛清醒的樣子。

  緊接著走到外室，不緊不慢拉開房門，對著外面的傅慎施禮，“陛下，二皇子醒了。”

  傅慎臉上並沒有出現驚喜神色。

  他本就不關心兒子的死活，如今還能堅持站在這裡，只不過是為了成全自己的美名而已。

  傅承寒見他進來，作勢就要吃力撐起身子下床行禮。

  一側的劉公公急忙上去攔住他的動作，傅慎身子未動，只是語調平和知會一聲，“如今你大病初愈，無需在意這些規矩禮節。”

  說罷，他又轉頭看向楊月凝，“二皇子身子如何？”

  “回陛下的話，雖然余毒未清，但身子已無大礙，只需再服用幾副藥便能徹底根治。”她依舊不卑不亢，保持著最基本的尊重。

  “如此便好。”傅慎揮手，“擺駕上書房吧。”

  他根本沒有想調查下毒之人的意思，也根本不關心傅承寒的死活。

  君心難測。

  楊月凝根本不關心他究竟是怎麽想的，但好不容易見到宜安皇帝，她可不會讓對方想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