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聞聲起身，對著面前的夫妻二人深施一禮，尊敬有加道：“小女子並非臨陽人士，遠來自幽州，偶然在街頭見到先生夫人的手藝，覺得心內喜歡得很，故此想為您二位尋一間鋪子，日後也算一個正經營生。”

  “鋪子？”男人粗獷的眉毛微微擰緊。

  旁邊的婦人急忙滿面笑意將她扶起，柔聲回應道：“不用入席客套，周圍鄰裡都管我家相公叫老秦，姑娘能賞識我們的手藝，那是我們的榮幸，至於鋪子一事……”

  婦人看向自家相公，男人遲疑片刻，緩聲道：“不知姑娘想讓我們夫妻做些什麽？”

  楊月凝看著他們的反應，便知道對方這是誤會多心了，隨即開口解釋道：“小女子什麽都不需要，也沒有勉強二位的意思，若是覺得小女子不可信，二位也沒有應允的必要。”

  聽她這樣坦率開口，對方有些不好意思。

  閑聊許久，幾人再也沒有提及有關鋪子的事情，氣氛倒是比之前更加融洽了。

  她心裡知道，拉著夫妻二人開設鋪面的事情不能給予一時半刻，否則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畢竟大家都有防人之心，還是先取得夫妻倆的信任為好。

  楊月凝又從各種圖樣中，選出幾個樣式花紋不錯的簪環首飾，命秦先生抽空打製出來，提前預付了大筆銀子，也沒說什麽時候過來收。

  夫妻倆一再感謝，親自將她送到門口。

  之前的轎夫還在原地候著，見她出來也是畢恭畢敬，付完余下的銀子後，馬車又緩緩回到城中。

  …

  外面人聲紛雜，車駕裡面的楊月凝卻充耳不聞，不住撚動著手邊的腰墜，垂眸陷入沉思。

  她正想著鋪面的事情要不要找傅承顏商議一下，耳側突然響起一陣馬兒啼鳴的聲音，隨後察覺到整個轎廂不受控制地歪到一側。

  她纖纖輕體隨著慣性猛地向前傾斜，急忙扶住桌案才堪堪穩住身形。

  不等開口詢問緣由，外面已經響起少女尖著嗓子的叫罵聲，“不長眼的狗東西，敢讓本夫人的馬受驚，若是本夫人出現任何閃失，你這條賤命賠得起嗎？！”

  聽到刺耳聲音，她眼底升起一抹厭嫌，緩緩掀起轎簾一角，打量著外面的情況。

  她雇傭的駕車小廝大約只有十六七歲，現在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緊緊攥著手中的馬鞭無法開口，臉上滿是擔心和膽怯。

  正對著他們車駕的，是一頂極其奢華的紅色緞紗馬車，隻憑轎廂外面裝飾就能看出其價值不菲，想必裡面陳設也是奢華至極。

  站在車駕旁邊的女子一襲煙粉色廣袖長裙，看上去和傅千瑤年齡相仿，打眼一瞧就知道還未曾及笄。

  只不過眉梢眼角盡是與年紀不符的魅惑風情，發髻也已經高高盤起，像是嫁為人婦的模樣、

  不僅如此，她方才自稱自己為“本夫人”，並不是“本小姐”。

  準確來說，歷朝歷代的律例都大相徑庭，未及笄的少女只能待字閨中，不可嫁人。

  所以對方應該還沒有正式通過三媒六聘進入夫家大門，只是想先一步佔據“夫人”的名號罷了。

  女子清白尤為重要。

  像這種不顧廉恥之心提前登門入室，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姑娘，楊月凝還是第一次見著。

  對面女子見她動作優雅緩步下轎，眉眼間盡是不屑，叉起腰陰陽怪氣道：“哎呦，我當車裡坐的是哪家小姐，沒想到居然是一隻土雞，難怪家裡窮得連個像樣的車駕都沒有，還要在外面雇車馬用。”

  楊月凝並未理會她，而是轉頭望向為自己駕車的小廝，“發生什麽事情了？”

  小廝縮了縮脖子，生意如同蚊蠅一般，“小人照常駕馬拉著小姐前行，不料這位夫人的馬車突然從巷子裡衝出來，速度太快，小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結果雙方的馬兒都受驚了。”

  一旁的姑娘再度開口嗆聲道：“本夫人也在轎廂裡受了驚，今日你乖乖賠我三百兩銀子，我權當此事沒有發生，否則別怪我抓你去見官！”

  “橫衝直撞還想要三百兩銀子，青樓紅街的花魁都沒有姑娘您賺得多、賺得快！”她字字珠璣，聽得對面姑娘臉色極度難看。

  “大膽！你竟敢拿那些花柳女子折辱本夫人！”

  楊月凝冷眸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提醒道：“姑娘方才說要去見官？也好，到時候細致講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倒要看看，你走的是哪一條規矩王法。”

  “規矩王法？”那位姑娘嗤笑一聲，“今天這件事情，本夫人說的就是規矩和王法！”

  楊月凝看著她張狂模樣，雙眸微微眯起，一旁的小廝急忙示意她不要再說話，神色驚恐瞄了一眼眼前的女子。

  “小姐，萬不能招惹眼前這位夫人啊，她可是城中首富家裡最寵愛的小妾，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主。”

  小妾？

  一位小妾也敢自稱自己為夫人？

  楊月凝正疑惑著，小廝已經戰戰兢兢從懷裡掏出一小撮銅板，賠著笑臉道：“夫人，小人今日就賺了這麽多，都給您……”

  話音不等落下，女子立刻露出滿臉嫌棄的表情，隨手把遞上來的銅板打掉，嘩啦嘩啦掉在地上，然後得意洋洋對著楊月凝挑眉，“你不是想知道什麽叫規矩王法嗎，我很快就會讓你明白。

  楊月凝唇瓣微抿，看著小販蹲在自己腳邊撿起每一文錢，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也跟著俯身蹲在地上，纖纖玉指顧不得肮髒，將通寶一文一文攥進自己手心。

  女子見到這一幕，立刻爆發出猖狂的笑聲。

  “就憑你們這兩頭爛蒜也想跟我鬥，呸！”她忍不住啐了一口，咬牙切齒道：“臨死之前記得怪你們沒本事的爹娘！”

  楊月凝像是沒聽見這番話一般，將所有銅錢都撿起來以後，重新交還到小廝手中，還不忘輕聲叮嚀對方小心收好，然後隨手勾動盤在腰間的銀月鞭，直直朝著對面女子面頰揮去。

  淒厲的慘叫聲響起，女子臉上立刻多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還不等開口叫罵，又一鞭子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