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心虛別過頭，“月凝知道小叔叔向來見多識廣，今日您也算讓月凝漲了見識，月凝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她偶爾對著傅承顏低個頭、服個軟，也並非不可以！
  傅承顏這才滿意，收回手的同時，順便把她身子扶正，然後再度回到桌案處斜斜倚好，得意洋洋晃動著長腿，滿眼盡是張狂。

  楊月凝眼下極度想翻個白眼，但因為有剛才的前車之鑒，現在著實壯不起來膽子，只能悻悻作罷，悶聲抱怨道：“我好歹也是堂堂縣主，言行舉止就不能稍微收斂一點，若是傳出去，我以後還怎麽立足。”

  “你還在乎這個？”對方偏頭，目光中閃過不易被人察覺的認真莊重，“若真是傳出去，大不了小爺娶了你，絕對讓你穩坐世子妃寶座。”

  聞聲，楊月凝愕然，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兩個人之間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氣氛，因為這句話的出現，反而變得越發詭異了。

  傅承顏也意識到這話嚇到她了，順勢清了清嗓子，悠哉悠哉晃著腿，從懷中摸出方才自秋香樓拿出來的瓜子，嗑噠嗑噠吃著，就連戲謔聲音都變得有些含糊不清。

  “若是沒有小爺在後面給你頂著，你日後就真要在臨陽自稱縣主了，還好意思頂著這個名頭成天嚇唬小爺。”

  見他前一句話不過只是開玩笑罷了，又恢復以往模樣，楊月凝剛剛懸在喉嚨間的一顆心，才就此回歸原位，但總覺得眼下心情似乎有些難以言說。

  那種空落落的心情，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

  她勉強打起一絲精神，縱然心中悶悶不樂，嘴上功夫卻絲毫未減，隨著話音嗆聲道：“小叔叔慣會往自己身上邀功，今日若不是二皇子才出手相助，你我之中必然有一個要暴露身份。”

  想起這件事情，她就氣不打一出來。

  平日裡看傅承顏暗地裡十分穩重，進府之前還一再提醒她隱忍，怎麽今日竟會那般衝動，無論她怎樣勸說都攔不住，險些鬧出功虧一簣的結局。

  傅承顏苦心綢繆多年，好不容易才屯下自己的勢力，若是因為她暴露，她日後還有什麽顏面在與對方相見。

  房間中嗑瓜子的聲音未停，傅承顏卻沒有搭話，眼下腦海中只剩下楊月凝與傅承寒在樹下溫棉軟語的景象。

  他不禁微微眯了眯惑人眸子，適才溫聲開口道：“你當真覺得堂兄可信？”

  其實他很想問一句：你當真覺得堂兄可托。

  聲音中褪去平日慣有的嬉笑口吻，與之前相對比，倒顯得眼下語氣異常認真，引得楊月凝也不由自主變得嚴肅。

  “合作的前提乃是相互信任，而不是各懷鬼胎，既然已經選擇與二皇子合作，那便要給予對方足夠的信任，否則只會兩敗俱傷。”

  末了，她目光灼灼提醒傅承顏道：“你我與二皇子同為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今日之所以會出手，想來已經考慮到這一點，小叔叔也是一樣。”

  兩個人各懷心事，出發點壓根就不在同一件事情上，對話也顯得驢唇不對馬嘴。

  縱然如此，傅承顏依舊徑直開口，“總而言之，你萬不可輕信任何人，關鍵時刻包括我與小瑤瑤，皆不可信，記住，唯有你自己才是最為可信之人，就連血緣至親都拋除在外。”

  似是察覺到傅承顏這番話意在關心自己，她微微抿唇，隨著對方話音不由自主乖巧點了點頭。

  “還有……”

  傅承顏語氣略微頓住，神情莫名顯得不太自然，聲音也跟著沉下去幾分，“皇宮就像一座牢籠，后宮爭鬥中還摻雜著朝堂諸事，尤其是呆在堂兄身邊，舉步更加艱難，你若真想自由灑脫的生活，就不能生出嫁入皇室的心。”

  楊月凝偏頭刹那，他已經動作麻利跳下桌案，動作駕輕就熟翻開折頁雙窗，隨即身影一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帶起一陣沁爽涼風。

  直至身形完全隱匿於黑暗中，他才無聲長舒一口氣，急忙打開折扇，扇走自己頰邊浮出的少許滾燙，不免搖了搖頭，笑意間盡是無奈。

  自己平日裡慣會戲弄小月亮，怎料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今日居然捎帶著連自己都一道逗弄進去，若不是溜得及時，恐怕過不了片刻，機靈的小月亮就能查出蹊蹺。

  也許真被她察覺出什麽，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這個想法才剛剛出現，立刻被他強勢壓回腦海深處，隨後再度鷂子翻身，輕松離開盛景院。

  房間中猛然陷入一陣空虛寂靜中，獨留楊月凝一個人，還呆呆坐在床邊，回味著他方才那番不明就裡的話。

  無人可信，必要時刻就連至親都要排除在外——

  她認同。

  皇宮就像一個牢籠，前朝后宮捆綁交雜在一起，應付起來會比現在難上加難——

  她前世經歷過這些事情，自然更加認同。

  可是——

  誰說她要嫁進皇宮裡面了？
  好馬不吃回頭草。

  更何況她現在只剩下心中洶湧翻滾的怒意，和未能得報之大仇。

  當然，還有——

  一個需要用心去守護的人！！！

  …

  後來，她好多天沒有再見到傅承顏。

  只有傅千瑤時常陪在她身邊，除了常說王府中的陳年舊事，就是介紹於她有利的人物和消息，怪異之處在於，傅千瑤一段話說完的時候，總會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然後隱忍片刻，再繼續下一話題。

  直至某一日，一輛極其奢華的雕花紋龍車駕停在鴻王府門口，緊隨其後的百花盛簇牡丹車駕也跟著停住，八位宮女太監分至兩側，簇擁著身著宮裝的老太監，聲勢浩大走進盛景院中。

  “皇上口諭，宣幽州臣女楊月凝入宮面聖，不得有誤。”尖銳陰柔的聲音響起。

  楊月凝眸子猛然一沉，冷光倏然劃過之際，她心中徒然升起暗湧情緒。

  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