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自清馨宮出來的時候，正值夕陽西下之時，橙色夕陽映襯著她堅毅的精致側顏，顯得異常惹眼。

  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宜安尋找真相，那就需要做好萬全準備，首先要考慮到的就是元妃娘娘的身體情況，各類藥材膳食都要格外注意、準備充足，宮內其他事情可以暫時交給沈蕊兒照看。

  另外將軍府那邊也需要打點一番，免得溫安雪和老夫人趁她不在又起什麽么蛾子，也免得父親徒增擔憂。

  還有宮外的當鋪和蘅蕪苑……

  她一面往太醫院方向走，一面思索著需要安排的事情，不知不覺間身影已經臨近陛下商議政事的上書房，也沒有發現不遠處那道滿含侵略性的目光。

  眼前陰影籠罩而下，視線的主人步伐沉穩攔在她面前，“平順縣主，好巧。”

  不帶一絲感情的漠然聲音緩緩自耳畔響起，她愕然抬頭，正對上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片刻失神後，她同樣微笑回應，淡然施禮道：“見過二皇子。”

  “縣主怎麽在這裡？”

  “二皇子怎麽到這裡來了？”

  二人話音同時響起，隨即相視一笑。

  傅承寒手掌朝向禦花園的方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即開口道：“縣主晨間說有空定陪我領略宮中勝景，不知此話可還算數？”

  “當然，難得皇子有此雅興。”她一面回應著，一面順著傅承寒所指方向徐徐漫步。

  兩道人影一前一後走在幽靜小路上，樹葉沙沙作響更凸顯此時此刻的沉寂，巨大的人工湖中金魚嬉鬧，時不時蹦出水面，僅憑著撲通落水的聲音打破眼下尷尬。

  平行踱步約半個時辰，傅承寒終於不緊不慢開口，只不過聲音依舊透著淡漠，“本宮方才在上書房中與貴國陛下商議瓊山之事，可惜不歡而散，這才拉著縣主出來散心，還望您不要見怪。”

  “二皇子說的哪裡話。”

  楊月凝臉上揚起明媚笑容，微微抬首間，亮晶晶的眸子一瞬不瞬盯著他回應道：“您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問我對分割瓊山抱著什麽樣的看法。”

  “那縣主的意思是……”

  “絕不相讓！”她臉上依舊保持著笑意，語氣中卻透著不容分說的堅定果決。

  傅承顏聞聲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陰惻惻的，不知為何徑直調轉話題，“還未曾問一句，縣主為何會出現在上書房外，難不成也是為了瓊山？”

  “巧合。”她徑直回應一句，而後滿不在乎補充道：“隨你信不信。”

  傅承寒腳步微微一頓，目光直直與她對視，言簡意賅道：“我信！”

  目光交疊的刹那，似乎有電光火石閃過一般，隨後一聲撲哧輕笑在二人中間響起，打破眼下劍拔弩張的氣氛。

  楊月凝繼續向前，淡淡然開口解釋道：“我娘親過世前曾與宮中的元妃娘娘交好，眼下娘娘身體抱恙，我又有些醫術在身，所以打算去太醫院為她配幾副藥，的確只是恰巧路過上書房罷了。”

  “多謝縣主解惑。”傅承寒啞然失笑，“這番話確實比巧合二字更加可信。”

  楊月凝一段話明顯讓兩個人之間相處的氛圍融洽許多，也許是因為她率先交心在前，傅承寒的話音也隨著她的性子漸漸變多。

  一路上的談話涉及天南地北，也涉及幽州和宜安的宮中趣事，但是都不約而同規避涉及秘密的禁忌話題，兩個人都萬分識相，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也不帶任何套路，所以時不時還能聽到言談間傳出低低笑意。

  “本宮倒是很羨慕宜安世子，可以在異國無憂無慮的生活，不必卷進朝堂內幕之中，人之追求不過就是做一個自在的閑雲野鶴，難得他可以提前享清福。”傅承寒緩緩開口。

  楊月凝臉上笑意微微凝固，似是想到什麽一般，用僅僅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低低沉聲道：“說是自在，實際上與質子無異，需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也許世子殿下並沒有您所想的那般清閑。”

  “縣主倒是很了解。”傅承寒眼底閃過一抹興味。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立刻露出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掩蓋心中所想，再度開口揶揄道：“月凝的意思是，若二皇子真心羨慕閑雲野鶴，也不會卷進宜安的朝堂紛爭。”

  “在其位謀其政，很多事情皆是身不由己，例如今日有人在宮宴上與您為難一事，想必您也不願接受，但是又不得不接招。”

  傅承寒的話似乎有些道理，愈發細細斟酌，便越是引人深思。

  例如她自己，例如千瑤，例如柳昭音，誰也逃不掉任人擺布的宿命。

  今日被柳昭音的言語架到眾人眼前，大家根本無法推脫，若是可以自由自在的放肆，又有誰願意成為眾人眼中嘩眾取寵的對象呢。

  “多謝二皇子出言提醒，月凝受教了。”她的聲音中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感情，內心之中卻早已經翻江倒海。

  傅承寒話音不在此意，自然沒有回應她，而是繼續開口道：“本宮看你與世子身邊的家眷十分熟稔，想必平日裡有諸多接觸。”

  “二皇子也認識千瑤？”她故作平靜反問道。

  傅承寒眼裡興味更濃，微微揚起的唇角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陰森冷意，“本宮與宜安世子乃是一脈堂親，他的家眷，本宮自然認識，且十分了解。”

  連二皇子都這樣說——

  楊月凝心尖仿佛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似的，微微凝滯後，低聲詢問道：“千瑤姑娘當真與世子殿下青梅竹馬？”

  “算是。”傅承寒回應得言簡意賅，似乎有意隱瞞什麽。

  楊月凝立刻察覺出他話中玄機，心間沒由來劃過一抹希冀，下意識脫口而出道：“算是為何意，難不成中間還有其他隱情？”

  傅承寒笑意眸子自她面容輕掃，一字一頓道：“確實為從小一同長大不假。”

  這句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楊月凝唇角微微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暗自質問自己，究竟在隱隱期待著什麽。

  俗話說關心則亂，正因為如此，她並未細細斟酌出傅承寒話中隱喻。

  傅承顏與千瑤——

  若說青梅竹馬，恐怕還差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