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沉默良久，楊月凝一直在閉目養神，傅承寒也依著往常習慣翻閱手中書籍，就連廢話極多的傅承顏都沒有開口。

  千瑤柔和目光在每個人臉上一一掃過，直至望向傅承寒時，忍不住扁了扁嘴巴。

  窸窸窣窣聲音響起，隨後響起的是她溫柔恬靜的嗓音，“此次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回幽州。”

  這句話裡不難聽出濃濃的失落感。

  楊月凝微微抬眼。

  千瑤已經掀開小窗前的簾子，此時正趴在窗口處向外觀瞧著，一雙明亮的眼睛裡面滿是失望和依依不舍。

  “月凝姐姐，千瑤能否再回幽州，全憑您一念之間。”千瑤保持著這個姿勢一直沒有動過，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聲吐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幾個人的目光同時落在她身上。

  楊月凝沒有理會她，也不想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畢竟她對這個屢次挑釁自己底線的女子已經好感全無。

  千瑤輕輕歎息一聲，緩緩放下簾子回到座位上，這才發現幾個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自己身上。

  她似乎就想要這個效果，溫柔眸子中閃過無人察覺的精明暗光，隨手中小桌上取下幾粒新鮮葡萄。

  纖纖玉指將紫紅色的外皮細心剝去，隻留下晶瑩剔透的青色果肉，然後緩緩遞到傅承顏的薄唇旁邊，“殿下向來喜歡吃這個品種的葡萄，果肉鮮美但果皮略澀，也不知從前千瑤不在的時光裡，是誰照顧著殿下枝微末節的小事。”

  傅承顏唇間含笑，目光微垂落在她身上，遲遲沒有動作，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緒好似有些無奈。

  她水汪汪的眸子登時立起，對著傅承顏狠瞪兩眼，又把剝好皮的葡萄向前遞一些。

  他們的眼神舉動都只在無聲刹那間，縱然還有兩個人一直在旁邊看著，也沒有發現怪異之處，隻道是千瑤與傅承顏在打情罵俏。

  傅承顏心中頓時了然，臉上笑意更濃幾分，頷首間已經將千瑤幾根指尖捧著的葡萄果肉吞入口中。

  清甜味道在唇齒間留香，他滿意眯起雙眸，慵懶回應道：“幽州天地廣袤，陛下治理有方，這還是上次波斯遠道進貢來的水果，陛下惦念著賞賜世子府一些，再從宜安回來，剩下的恐怕要腐爛，真真可惜。”

  “殿下若是喜歡，千瑤回去後四下打探一番，說不定能研究出種植此物的方法，免得以後殿下嘴饞的時候吃不到，只能眼巴巴等著異國進貢。”

  世子府連雪山凝霜都能養育存活，更何況只是幾株葡萄。

  傅承顏點頭，“小瑤瑤不愧是小爺的貼心小棉襖，也就只有你遠在千裡還惦記著小爺喜歡吃什麽。”

  千瑤聽聞誇獎頓時喜笑顏開，又隨手剝乾淨一顆葡萄，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有親手喂給傅承顏，而是放在青瓷小碟中，推到楊月凝面前的桌上。

  楊月凝漠然眸子落在她身上。

  “月凝姐姐放心，千瑤已經淨手，這葡萄乾淨得很，縱然您吃過無數山珍海味，但這是千瑤的小小心意，姐姐快嘗嘗。”

  “不用，我自己有手。”楊月凝隨手將碟子推到傅承顏面前，“我本就不是那種養尊處優的人，一雙好端端的手能吃飯能拿刀，不需要千瑤姑娘伺候。”

  言下之意，某些人的手腳就像是裝飾品，還像殘疾人一樣需要旁人伺候著。

  傅承顏挑了挑眉，也沒客氣一下，直接拿起碟子裡的葡萄丟向頭頂上空，果肉不等觸及轎子頂棚就急速墜落，穩穩掉進他的嘴巴裡。

  “殿下，那是千瑤給月凝姐姐的，您怎麽可以這樣呢！”千瑤面色潮紅，嬌嗔瞪了他一眼，那抹嬌俏模樣顯得異常婉約動人。

  傅承寒看著三人良久，手上動作未停，片刻之後余下葡萄都被剝得晶瑩剔透、乾乾淨淨，悉數堆在碟子裡，重新推回到楊月凝面前。

  千瑤愕然，瞪向他的同時眼底似似有慍怒。

  傅承寒余光觀察到對方不善目光，也懶得理會她，深邃雙眸始終鎖定在楊月凝身上，冰冷淡漠的聲音中不難聽出些許溫柔之意，“日後有本宮常伴你的左右，你不必萬事都自食其力。”

  “多謝二皇子。”

  楊月凝抬眼，詫異目光與他暗示目光交錯在一起，隨即莞爾一笑，優雅拿起手邊的木杓，溫吞吞吃下幾顆葡萄。

  千瑤見著這一幕，看向傅承寒時目光愈發不善，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轉而再度對著傅承顏溫聲細語。

  轎廂內時不時傳出柔情蜜意的聲音，倒是比剛剛出發的時候熱鬧不少。

  直至日落之際，車駕突然停下來，裡面的四個人也隨之噤聲，片刻後簾子外面響起小廝的聲音。

  原是眾人已經進入淮順地界，還需前行幾個時辰才能到達宜安邊界，恐怕那時邊界城門已經落鑰，肯定沒法進城了，停下馬車是想詢問一下幾位主子的意見。

  楊月凝思索片刻，溫聲商議道：“眼下天色尚早，留宿也只是在房中歇息，還不如盡早趕路。”

  傅承寒也應和著點了點頭，“到時候若真來不及進城，就在淮順最邊界的客棧住下，明日城門打開，再前行十幾裡路就能順利進城，可以免去浪費許多時間。”

  他和楊月凝都有各自目的，不似傅承顏和千瑤是單純為了湊熱鬧，自然是希望越早趕到宜安越好。

  “那就依二位所言。”傅承顏等二人商議完，這才開口，微微掀開窗簾一角，雖不曾見到小廝，但依舊兀自開口道：“繼續前進吧，走到哪兒算哪兒。”

  轎廂外一片寂靜，根本無人回應，仿佛根本沒有駕車的隨從一般，同時，一股血腥氣味順著微風拂過的簾子幽幽飄進來。

  裡面四人面色同時一凜，互相打了一個眼色，立刻察覺出外面恐怕出事了。

  嗖——嗖——嗖——

  刹那間，穿破空氣的聲音一道接著一道，密密麻麻如同雨點一般，釘在馬車框架上發出連聲悶響，同時，馬車外面響起落月急促聲音，“小姐莫要出來，外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