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青城山薄霧未散，山頂更是一片朦朦朧朧，仿若人間仙境。

  此地作為張道陵曾經的結廬處所，自然有其獨到之處。靈氣複蘇之後，青城山靈氣氤氳充沛，在山上修行莫不事半功倍。

  林飛近來繁忙，甚至堪稱馬不停蹄。若非昨夜天師府有人上門來襲，只怕還不會想到來看看張小陵。

  這一次林飛連葉秋都沒有見，直接在後山一汪池塘找到了張小陵。

  張小陵凌波而立，身穿小款道袍，搖頭晃腦地背誦著經文。

  “張小陵。”林飛突然開口道。

  “啊？天尊，是你！”張小陵面露驚喜之色，稱呼都改了，顯然是聽過關於他的一些傳聞了。

  張小陵腳下輕點池水，蕩漾開層層漣漪，兩三下躥到了林飛身邊。

  他渾身上下依舊沒有半點真元存在的跡象，但卻做到了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只怕會驚呆天下修士。

  林飛稍一打量，便頷首讚許道：“不錯，都恢復到金丹境界的精神力了。”

  張小陵嘿嘿一笑，摸了摸小腦瓜，有點小孩子的自得，卻故作謙虛道：“還行吧，馬馬虎虎。”

  自從靈氣複蘇以來，他吞吐天地靈氣、感悟自然大道，精神境界堪稱是一日千裡。但奇怪的是，無論張小陵如何修行，都無法增長真元力和肉身強度，盡數化為了精神力。

  “這次來，主要是送你點東西。來，手攤開。”林飛說著，便將十幾顆晶瑩剔透如綠瑪瑙的菩提子放到了他掌心。

  “天尊，這是——”張小陵面露震驚之色，敏銳地察覺到了菩提子的珍貴非凡，一時間竟然不敢收下。

  林飛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語，直接說道：“給你就收下吧，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沒必要覺得如何貴重。”

  張小陵懵了！
  “天尊真是財大氣粗。”他感慨著開口道。

  林飛一陣啞然，隨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我問你一個問題。”

  張小陵珍而重之地收起菩提子，說道：“天尊盡管問。”

  林飛“嗯”了一聲，繼續說道：“假如你創立了一個道門，後來發現門中有上層人物作惡為害一方，當如何處置？”

  張小陵愣了一下，竟然一本正經地思索了一下，這才說道：“那人怎麽作惡了？”

  林飛在青石上坐下，淡淡道：“妄圖謀害他人性命。”

  張小陵眉頭一皺，嚴肅了起來：“那動機呢？”

  林飛平靜道：“牟取利益。”

  張小陵眉頭皺得更深了，甚至露出了厭惡反感的神色，凜然道：“這不就跟曾經在巴蜀做亂的妖巫之教一個作風嗎？”

  “如果我有能力的話，肯定是殺之以除惡，甭管他是不是我的徒弟！”

  林飛微微一笑，略有一絲感慨道：“你倒是老樣子。”

  張小陵眨巴著眼睛，一陣陣疑惑。

  什麽老樣子？
  “那你說，假設作惡之人被殺，你的道統依舊死不悔改，掌門之人帶頭作惡又當如何？”林飛繼續問道。

  張小陵苦著一張小臉，頗為幽怨地說道：“天尊，你非要這麽咒我嗎？我要是開創個道統這個樣子，還不得把我氣到吐血？”

  林飛忍俊不禁，笑著說道：“假設而已。”

  張小陵又思索了一番，認真道：“殺之！”

  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半點不像個幾歲的孩子！

  林飛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嗯”了一聲：“那是殺掌門一人，還是將跟隨作亂的弟子一並殺之？”

  張小陵這次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道：“全殺！”

  “哦？”林飛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些修行不足的弟子沒有選擇，如果不服從掌門就只有死路一條。這般逼不得已才隨同作惡，也要一並趕盡殺絕嗎？”

  張小陵點了點頭，甚至開始老氣橫秋地講起了道理：“不管有一千種、一萬種理由，都不能成為作惡的借口！”

  “被人脅迫就為虎作倀，其實就和抗戰時期的漢奸是一個性質！如果泱泱華夏都是這樣的人，那是何其絕望可悲的事情？”

  “他們找借口可以為自己開脫一次，就會縱容第二次、第三次，甚至以為作惡是沒有風險和代價的，只要偽裝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樣子就行了。”

  “這種人看似無辜，實則最為可恨——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林飛微微頷首，低聲感慨道：“張小陵，你受天道寵愛果然是有原因的。”

  張小陵嘿嘿一笑，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就是說點自己的看法嘛，像這種道理天尊肯定比我懂多了。”

  林飛玩笑道：“你猜我跟你一般七八歲的時候，懂這些道理嗎？”

  張小陵來到他的身後，捏肩捶背的，非常篤信地說道：“肯定懂！”

  “小小年紀，還學會當馬屁精了？”林飛微微一笑，反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疼得他“哎喲”一聲。

  張小陵揉了揉生疼的額頭，嘿嘿笑道：“我這是仰慕天尊嘛，肺腑之言。”

  林飛啞然失笑，也沒有再提這茬，聲音逐漸認真了起來：“張小陵，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張小陵有點納悶，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認真起來，但還是重重點頭“嗯”了一聲。

  林飛微微眯起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希望天師府只不過出了幾個敗類，沒有爛到當代天師頭上。

  否則你們連救星都沒得搬，交情都沒法攀啊——畢竟你們祖師爺都在給我捶背呢。

  “對了張小陵，最近和某個小姑娘走得挺近？”林飛突然問道。

  張小陵渾身僵硬了一瞬，隨即便嘿嘿笑道：“沒有的事，哪能呢？這山上又沒有同齡小姑娘對吧？”

  林飛似笑非笑道：“哦，看來你不僅和小姑娘走得很近，甚至還偷偷跑下山了是吧？”

  張小陵開始“方了”，當即緊張地環顧四周一圈，壓低聲音慌亂地說道：“天尊，你別跟葉秋那糟老頭講啊，不然我又要被打屁股了！”

  林飛輕輕歎了口氣，覺得這個世道變了。

  江清月和張小陵兩個本該備受仰慕的角色，怎麽就如此沒有尊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