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層台階之上，如同凝固停滯一般的林飛，再次向前邁步。

  只是不同於先前的平靜從容。

  這一次，他的腳步似乎有點沉重，目光也有一絲晦澀複雜，帶著絲絲感慨滄桑之意。

  但這樣的情緒只是一閃而逝，林飛很快便來到了第九十八層台階。

  且沒有絲毫遲疑，踏出了最後一步。

  刹那之間，四周景物像是扭曲了一般，林飛的神魂再一次出現在了幻境世界。

  莽荒！

  樹木參天，動輒便有三五人合抱粗細，甚至一些藤蔓都足有水桶粗細纏繞其上。

  一個白衣少年，正坐在一個火堆前方，用竹枝穿了一大塊肉炙烤著。燃燒著的神火木發出劈啪輕響，油脂滴落上面更是發出了“嗤嗤”的響聲。

  空氣中散發著一股令人食指大動的烤肉香味，肥美的油脂被烤了出來，少年還不忘加點調味佐料。

  “林淵。”林飛輕輕歎息了一聲，直接在他對面的火堆另一側坐下。

  林淵的外形只是十六七歲的年輕模樣，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瞳孔黑如墨玉、眼白仿若陶瓷，已然有了豐神如玉之姿。

  他看了林飛一眼，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師父，你稍等一下，馬上就烤好了。這隻蛟龍我剛從水裡抓的，它媽太老了，都長出角快要蛻變成龍了，隻適合煉丹。”

  “但這隻小蛟龍肉質細嫩，我想著你肯定喜歡。”

  說到這裡，林淵突然頓了頓，聲音也稍微沉重了幾分：“師父，這不是個真實的世界，是在幻境裡面嗎？”

  “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在幻境裡和我相見？”

  “還有.”

  他猛地抬起頭，深深看向林飛道：“我其實已經死了，只是個幻象推演出來的虛假生命對吧？”

  這個至死也並未修行到仙帝境界，從而接觸天道規則的年輕人，其神覺竟然敏銳到了如此程度！
  這個虛擬推演出的林淵擁有一定的記憶，卻隻到他修行到元嬰巔峰大圓滿的階段，不知後面所發生的種種變故。

  林飛神色複雜，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卻停住了。

  林淵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情緒，稍微沉默了一瞬。

  “我腦海裡被植入了一個思想，”他突然開口道，“要我和你死戰到底，不死不休，但它左右不了我的意志。”

  林淵推測到自己死了，但卻顯得挺平靜的，只是很不解：“師父，我有你庇護，怎麽會死？”

  林飛心頭突然微微一顫，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他輕輕歎息了一聲，微微閉上了雙目：“林淵，你有沒有想過，以後你會成為一個惡人？為了某件事情，縱然是要覆滅整個多元宇宙數千上萬億的生靈也在所不惜？”

  林淵愣了一下，隨後笑了：“師父，你在開什麽玩笑呢？”

  此時的他還太年輕，不懂什麽叫世事難料。

  他眼見林飛神色認真，並不像在開玩笑，頓時心中微微一沉，似乎明白了什麽。

  短暫的沉默過後，林淵歎息道：“師父，倘若真是如此，弟子死不足惜。”

  他的雙眸澄澈如水，哪有半點天魔神君應有的肅殺威嚴之感？

  而就在此時，林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因為在他的腦海之中，強加於他的死戰之念越發強烈，近乎是驅使著他不顧一切地對林飛動手。

  轟——

  林飛周身氣血狂暴洶湧，種種可怕的異像在他身後紛呈變幻！

  “鏘——”

  劍鳴之聲如驚雷般清越響徹天地，無窮無盡的劍意凌厲擴散在這片天地之中，幻化為無數白雲，其中有一個縹緲出塵的白衣劍仙凌空而起。

  仙劍之體，劍仙凌九天！

  “嘩啦啦——”

  在仙劍之體異像消失的瞬間，他身後又冉冉升起了一輪銀盤般的滿月，灑下皎潔的銀輝，照耀著波濤洶湧的海面。

  太陰之體，海上生明月！

  緊跟著，又是逆元魔體“屍山湧血海”、太陽之體“金烏照九霄”，甚至於他的瞳孔都在詭異地變幻著，出現了一對聖人重瞳。

  刹那之間，聖人的氣息浩浩蕩蕩席卷八方。

  “要戰嗎？”林飛收斂起所有情緒，臉上看不到任何喜悲。

  林淵硬生生按捺下心中昂揚到近乎燃燒的戰意，所有異像在頃刻間消散。他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苦笑著搖頭道：“不了，我不是師父的對手，更不想與師父為敵。”

  林飛又是一陣默然。

  就是這個曾經認為永生永世都不可能與自己為敵的弟子，徹底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甚至逼得自己親手將其扼殺。

  不過林淵此刻說的話，倒的確是肺腑之言。

  他深知哪怕是同境界，現在的自己也不是林飛的對手。六道輪回魔尊曾經是一個超脫了天道束縛的存在，哪怕只是推演出的一個虛擬形象，也依舊能結合自己兩億年的經驗和記憶，掌握曾經領悟的一切殺招。

  但現在的林淵不行。

  他的《金鱗龍淵訣》還未出世，更沒有獨自創立下《天魔神功》。

  換句話來講，就是最適合他自己、最強的殺招在此時都還未誕生。

  但林淵能夠出現在這裡，就已經隱隱透露出了某種可怕的端倪——若非六道魔尊的幻象開掛，撿回了自己兩億年的記憶，他本身在元嬰後期這個階段，是要稍微遜色於林淵的。

  這其實也並不奇怪。

  畢竟六道輪回魔尊和林飛一般，那會都是全靠自己摸索，甚至走了不少彎路。兩者都曾開發過幾套錯誤的修行體系，一再破而後立，開創著“從無到有”的無上輝煌歷史。

  但林淵不同，他有個已經是多元宇宙巔峰戰力的師父。

  關系戶就是這麽了不起。

  “師父，徒兒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林淵似乎想到了什麽，忍不住開口道。

  “你說。”林飛淡淡開口，以為他是想問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會師徒反目。

  然而這家夥卻笑著問道：“我日後真能與您同境爭鋒？”

  林飛平靜而篤定：“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