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鄉診所自稱是診所，實則也是貨真價實的六層高正規醫院。

  第一層是門診處，第二到第四層為普通科室，第五層為檢查樓。

  而第六層，就要加上兩個字，特護！
  古青雲為當今醫學界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但也免不了需要給真權貴低頭的情況。

  類似於寧九這等大人物，肯定是得小心伺候。

  “就這間病房了。每天上午八點，寧國柱準時過來就醫，中午離去。實則現在我已經只能是為寧國柱續命，至於還能活多久，只能看天意。”古青雲歎氣著道。

  什麽有古國醫出手，閻王來了也要回避。

  古國醫之能，可肉白骨生死人。

  這些傳聞，古青雲一般只是一笑置之。

  他所能救的，也只是可救之人。

  人命還是要由天！
  寧君微微沉默，外面怎麽說，他都不需要相信。但既然古青雲親自開的口，便可以確定，這次傳言寧九將死，便不是寧九的什麽陰謀詭計。

  而是這個在大華政場浮沉一生的老狐狸，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寧君談不上高興，也說不上多傷感，僅僅是心裡有些波動罷了。

  “外面有朋友來了？”

  病房內的寧九似乎察覺到，發出一道老邁卻不失蒼勁的聲音。

  不愧是寧九，哪怕真要死了，也能這般中氣十足。

  “是……”

  古青雲要說什麽，被寧君打斷，“晚輩前來探望！”

  隨即，寧君便抱著康乃馨開門而入。

  寧九一頭的銀發，臉上的褶子像是樹皮一樣多，唯獨眼睛不顯渾濁。

  他躺在病床上，鼻翼上掛著氧氣，輸著液。

  寧君略顯唏噓，記得十七年前，他離開上京的時候，寧九的頭髮還是烏黑發亮，整個人意氣風發。

  而今，當真是老的徹底。

  這世上的人，還真是無論碌碌無為，亦或者權勢滔然，都敵不過時光。

  “你、什麽人？”

  寧九略顯遲疑，卻是感覺對眼前這個青年有著莫名而來的熟悉感覺。

  卻更啞然於此子的那股從容和氣度，萬裡挑一！

  “就是一晚輩後生，能有什麽來頭。”

  寧君淡淡開口，隨手將這一束康乃馨放在邊上。

  “一般的晚輩後生，可沒本事讓古青雲送到老夫這邊來。讓老夫猜猜……”

  大概讓寧君將十七年前的寧九，和今日寧九重疊的是，寧九的眼睛裡的精明味道，始終不變。

  “寧君，你是北方王寧君！”

  頓默了好一刻，寧九已經猜出來人是誰。

  大華國很大，不完全統計，人口達到二十億。

  但事實上，登峰造極的人也就那一撮。

  寧九可以確定，整個上京晚輩裡面沒這一號人物。

  這個年紀，再加上古青雲能放心放進來。

  唯有即將到宗廟接受封王大典的寧君！

  大概，不熟悉人裡面，也隻可能寧君會來探望他這將死之人。

  也不會是寧君下屬什麽，若是下屬，不會敢用這般平易的語氣和他說話。

  寧君淺淺而笑，就在病床側邊的椅子上坐下，“寧國柱不愧是寧國柱，什麽都瞞不過你的法眼。不錯，我就是寧君！”

  “哈哈哈，還真是寧北王到了。說起來，給你封王那件事，還是老夫親自落的章！這輩子有幸親自給一尊王座封王，老夫也算是有幸了！”寧九朗聲而笑。

  寧君臉上卻是沒什麽笑意。

  寧九能猜出他是寧君，卻不是什麽神仙，猜不出他還是寧子閑。

  眼前這老頭對他多客氣，就容易讓寧君想起幼年時期，這個爺爺對他的苛責嚴厲。

  若僅僅是嚴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嫌棄。

  嫌棄他是一個普通人家女人所生的孩子，更嫌棄他沒武道天賦，丟了寧家的顏面。

  寧君記得清楚，在寧擎天迎娶蘇木茹過門的那一天，寧九笑的最為暢快。

  那一天，寧九寧擎天笑的多開心，他的心就有多刺痛。

  他的母親歷香病重，也是在那一天晚上死的。

  為了不讓新夫人以及上京人知道寧擎天亡妻未亡，便又娶她人，那晚上寧九連夜派人將母親屍體帶出去埋了。

  連一份像樣的葬禮都沒有，僅僅是後續豎了塊碑。

  故而，這一刻的寧九多道貌岸然，寧九就多痛恨當年寧九的冷漠無情。

  “寧君，你有心事？”

  在寧君思緒紛紛的時候，寧九忽然問道。

  這世上能直呼寧君姓名的人不多，但寧九絕對倒是能稱得上是一位。

  寧君思緒回轉，搖搖頭，“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老夫也常常回憶往昔，忽然覺得老夫在名利場爭爭奪奪了一輩子，原來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等死的那天，還不是塵歸塵土歸土。”

  寧九若有所感。

  寧君臉上沒異色，笑問，“那不知道寧國柱若是可以重來一次，還爭不爭？做不做這天子堂國柱之首？”

  “會！”

  寧九哈哈自嘲，“人嘛，很多時候想得開，未必就做的開。其實老夫捫心自問，從八十年前生於寧家開始，便注定了老夫的宿命如何。擎天是如此，千城也是……如此。”

  獨獨沒有寧子閑！
  果真，在寧九的心裡，寧子閑這三個字的分量，最輕！
  寧君挪動了下身體，忽然問道：“記得寧國柱還有一位孫兒，他呢？”

  “你說子閑？他呀，算老夫對不起他！若是他能回上京的話，老夫會在遺囑上給他留下足以做一輩子富家翁的財富。至於其他，還是罷了。”寧九坦誠道。

  這麽說，或許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只是培養的話，寧家只需要培養一個寧千城。

  至於寧子閑這個孫子，沒培養的價值。

  寧家臉上始終掛著淡笑，也不知道對寧九這句話是該欣慰，還是悲哀。

  少年便離家生活，換來的僅僅就是一句‘對不住他’。

  “我答應收寧千城到門下，不過有一個要求！”寧君緘默了下，忽然道。

  收寧千城入門下，換一個角度想，等於是答應和寧家結盟。

  這對於如今伴隨著寧九垂危，第一門閥地位搖搖欲墜的寧家，無疑是一劑超強劑量的強心劑。

  寧九就算是死，也要安心的多。

  “什麽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