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瞧著沈老不似開玩笑的面容，小心翼翼問道：“真要回去？不管這縣城了，你前些日子，不是激情感慨的說，想要把咱們縣城打造成市級？”

  “還要讓所有人都吃飽穿暖？還要讓所有人都用上電，更要讓所有的孩子都上學認字，怎麽就不管了？”

  他還想要立功，然後往上爬呢。

  沈老給他畫了這麽大一個餅子，說不管就不管了。

  所有的地方領導都不是本地人，都是自異地調來的，為的就是防止領導和地頭蛇勾結，剝削百姓們。

  這位領導自然也是外地人，他來到這個小小的縣城，本就是憋屈的很。

  好不容易從人生地不熟，混到現在風生水起，只要再弄個偉功績，他往上升的事，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豈料，現在全變了。

  真的是空歡喜一場，憋屈的想要罵人。

  沈老一臉嫌棄的掃了領導一眼：“這話是我說的沒錯，可玻璃廠不是要關了嗎？玻璃廠關了，我就是閑散人員，我不回家我還在這裡惹人嫌？”

  領導感覺自己有被沈老內涵到，趕緊說道：“沈老，這裡已經是你的家，你若是離開，你舍得你的親朋好友？而且，老家離開了那麽久，那些親朋好友怕是都生疏了，還不如就在這裡。”

  “我就是在這裡，我也做不得事。”沈老歎道，“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地盤，我啊，就不摻和了。老胳膊老腿的，折騰不動了。”

  “趁著現在還能走得動，趕緊回老家去，落葉歸根，總得是要回去的。”

  沈老一幅思鄉情怯的表情：“也趁著我還能走動，給家鄉弄點好……咳！”

  說到這裡，他緊急咳嗽，轉移話題：“給孩子弄個好工作！”

  領導聽著沈老的戰術性咳嗽，看著他偷瞄過來的小眼神，那句話他還能猜不透。

  定是‘也趁著我還能走動，給家鄉弄點好處來！’

  哼，他自己就是領導，還不懂領導班子裡的彎彎繞繞。

  試想一下，誰不想衣錦還鄉！
  領導心中千回百轉，旁的不知曉太多，但沈老上上上上面有人，那是絕對的。

  與其讓沈老把好處帶到別處去，不如讓沈老把好處帶到這裡來，自己得了功績升走，後面的事就是後面的事。

  想到此，領導看向喝水的沈老，試探著出聲：“那你打算給沈鵬弄個什麽工作？”

  說到兒子，沈老就是一個愛操心的老父親：“哎，他那個書呆子啊，一心隻讀賢閑書，想法就是很古板，說什麽既然投身玻璃，那就做一輩子玻璃。”

  沈老無奈而又寵溺的笑了：“人哪有一輩子隻做一種工作的，就他那滿腔熱血，弄的我都不好意思去打擊他。”

  領導對於沈鵬，自然也是了解的，聽後不由點頭：“對，上次我和他聊了聊，他也說，他喜歡做玻璃，還說一定會把玻璃做到最好。”

  “行了，不說了。”沈老起身，“把張超那後生崽拒絕的話說出口，心裡也就沒那麽憋的慌，走了。”

  領導真心挽留，沈老卻說道：“不了，也沒多久時間了，趁著現在玻璃廠還沒關閉，我要在廠裡多轉轉，不然以後就沒機會了。”

  “若是以後回了老家，就算是想要去看看閑置生鏽的玻璃廠也辦不到了。哎！”

  沈老說到這個話題，挺直的背都壓彎了幾分，真的是心力交瘁，心疼不已。

  領導看著滿身悲壯的沈老，佝僂著身子走人，就覺得很揪心。

  沈老若是走了，沒人替他說話，為他爭取利益，他想要遷走，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想想就火大，然後把事情掰碎了來分析，最後得出，想要留住沈老，就得留住沈鵬。

  想要留住沈鵬，就得留住玻璃廠。

  於是，領導這把憋屈的火，就把下面的人全部燒了一遍。

  然後把玻璃廠的事拉出來，把愁的他全身疼的事，撒在他們身上。

  “七十萬！你們也敢想，居然拿出這個數字來！”

  “當初沈老建這個廠花了二十萬，還是向銀行貸的款，還錢也是廠子還，不是沈老還。”

  “一個有抱負的青年，在你們眼裡就成了搖錢樹！”

  “看看你們一身的肥肉，是不是都想著把廠子賣個好價錢，得一筆錢再去瀟灑。”

  “我告訴你們，上上上上面的人都看著，一個個盡想好事。”

  “就一個年年虧損的玻璃廠，自己縣城的人都不要，你們還想讓外市的人來投資接手，都沒睡醒做白日夢呢！”

  “七十萬，也敢想，現在就算是二十萬也不一定有人接手，還異想天開，不知所謂。”

  “都給我挺起精神來……”

  離開機關，走了一段路的沈老，剛才的無精打彩瞬間不見，又精神抖擻：“能當領導的都不是笨蛋。哼，小樣，一個個吃的滿腦肥腸，還想在最後一刻撈一筆大的，美得你們。”

  “以後可就要在這裡過老，怎麽能不把自己家鄉弄的更美一點。”

  沈老滿臉笑開了花，和旁邊摘桂花的老人聊：“老丈啊，摘桂花啊，做磨子吃啊？”

  “做桂花糕吃。”老人露出還剩有門牙的嘴，“毛毛們喜歡吃，就弄點來吃吃。”

  毛毛們是指男性，兒子孫子曾孫子，老一輩們都這樣喊兒孫們。

  沈老眉開眼笑：“毛毛們喜歡吃就好啊，咱們這麽努力，為的就是他們。家裡的生活現在都好吧？”

  “好的很。”老人笑眯雙眼，“張大老板那裡收棕果，我家大毛毛去那裡賣了棕果回來，得了許多錢，然後就說要吃桂花糕，我就來了。”

  沈老一怔，隨後明白說的張大老板是誰，原來是張超。

  那小子速度快的很，就開始動手了。

  “收棕果是吧，那是好事，老丈啊，你可得讓你身邊的人，都趕緊去摘棕果賣錢啊。”沈老可得幫著張超宣傳一播，“山上的棕樹都是無主的，都可以摘來賣。”

  老人一怔，隨後笑了：“對對對，你說的對，山上都是無主的，我得去和我家毛毛說。”

  看看小籃子中的桂花，老人趕緊離去。

  沈老舒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