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呵呵兩聲,面不改色,依然面對沈老。
不要說面對著沈老一個人,哪怕是一桌子高層,他也不帶怕的。
沈老瞧著張超這種氣定神閑的樣子,心中很是滿意:“你很聰明。”
“沈老,你過獎了,我就是隨便說說。”張超笑著打太極。
沈老輕哼一聲,這次臉上卻是帶了笑意:“謙虛。行,我把沈鵬趕出去,是有很重要的話想聽聽你的意見。”
張超眉微挑,調整一個舒適度:“好,沈老,你請說。”
想中自己的意見?這事怕不正是自己想的吧?
沈老端起搪瓷杯,喝水,這就是標準的老幹部之風,最是喜歡在說事前,喝茶來掩飾他們心中的驚慌,卻又故作鎮定,假裝深沉,派頭做的實足。
張超並未催促,整個人微笑淡定的很,心中狂吼,就是我想的事。
沈老放下搪瓷杯子,手指在搪瓷杯身上轉悠,以此來給他壯膽:“高層接到指令,說玻璃廠可能會關閉!”
張超的心陡然一沉,隨後便是滔天歡喜,來了來了,終於來了,只不過是比自己想像中要早了幾年。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剛才心中祈禱的也正是這件事,沒有想到還真就是這事。
哈哈哈,好想大笑三聲來表示自己的開心。
可是不行,這事不能急,得慢慢來,別笑,憋著。
現在這事對於自己來說,八字還沒有一撇,別高興過頭。
張超的心中早已滾了三百六十圈,面上卻做著驚愕狀:“關閉!”
“若是關閉,那些工人怎麽辦?”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是國家關閉玻璃廠,讓私人來接手做個體戶?”
沈老在說出這話後,就一直盯著張超看,看到他臉上的驚愕,他的心是沉了沉的:“玻璃廠這幾年沒有盈利,所以要關閉。關閉工廠這件事我想到過,只是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嘿嘿,不快,正好,我不是來了嗎。
張超心中笑的翻江倒海,面上卻是一片惋惜:“這麽大一個廠,怎麽就沒有盈利呢?不能吧?就光是我定製的玻璃瓶,都夠你們廠一個大訂單了。”
沈老不屑冷哼:“你那玻璃瓶連個零頭也不夠用。這個玻璃廠在咱們縣城是獨一份,可是你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更大。”
“我們玻璃廠一年的盈利雖然有二十萬,可是和別的玻璃廠比起來,那根本就是一坨屎。”
能讓那麽儒雅的沈老,爆出這句粗話,顯然他是真的很生氣。
沈老重重歎息一聲,抓著搪瓷杯子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現在廠裡的盈利越來越不好,所以就打算把玻璃廠給關閉。”
“關閉了,那得有多少人失業!咱們縣城這麽窮,想當初為了建這個玻璃廠,可知道我花費了多少時間,才讓上面人同意建的嗎?”
“建的時候還是縣城擔的保,才在銀行貸了款,不然銀行都不貸款給咱們縣城,這個廠也就辦不起來。”
“當初我跑斷了腿,花了多少心血才把這個廠給辦下來。哎,可惜啊,再怎麽努力想要保住它,也保不了。”
沈老說這話時,整個人都好似脫力了一般,沒有一點精氣神。
張超也懂了,這個玻璃廠一開始並不是國家想要做的,因為縣城窮,怕這個玻璃廠開起來後起不來,所以沒同意。
是沈老一手一腳,到處奔波,還用縣城擔的保,才把這個玻璃廠在國家的同意下開起來。
沈老做了廠長,他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把玻璃廠做起來,以此來帶動自己家鄉的經濟,讓自己家鄉的百姓們吃上一口飽飯,穿上一件好看的衣服,不至於窩著成為乞丐般的窮人。
這間玻璃廠就相等於是沈老的孩子,現在孩子生病了,要夭折了,任何一個做爹娘的都不忍心。
所以,沈老心疼悲傷,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張超沒出聲,等著沈老接下來的話,他才好做他的準備。
記憶中,這家玻璃廠是沒有了的,玻璃廠沒了多久,燈泡廠沒幾年也倒閉了。
這些老廠倒閉後,就崛起了化工廠,把本是一片清秀的縣城弄的烏煙瘴氣,得肺癌的人特別多。
但是有了這些化工廠,縣城的稅交的多點,九幾年的時候,又因為一個高層女兒的關系,縣城改成了市級。
不然,這縣城怕是更貧窮。
都說脫貧脫貧,這個縣城直到一幾年的時候才算是勉強脫貧,百姓們的生活也隻算是一個溫飽,大富大貴卻沒有。
沈老再次重重歎氣,看向張超,苦澀的笑了:“我和你說這話,只是想松緩一下心情。他還不知道。”
他是指沈鵬,沈鵬不知道上面人要關閉廠子的事。
沈老說道:“上面人已經有了這個決定,只是還沒有下達通知書。我不想讓他現在就承擔這種痛苦。他那個孩子,雖然成家立業了,但是他的思想單純,凡事都不爭。”
“他這種人說好聽點叫有格局,心胸開闊,可是換句話來說,他就是個沒用的廢物,被欺負到死的老實人。”
“若是沒了玻璃廠的這個工作,他不管去到哪裡都是被別人欺負的份。”
“他那性子又不愛同人吵,總覺得吃虧是福,多吃點也不會掉塊皮。”
“哎,他這種人啊,若是早生幾十年,平平淡淡也就一生。”
“可是現在這個年景,他這樣子的人,那就是個窩囊廢,是還沒進入社會,就被社會無情毒打到滿身傷痕,爬不起來的脆弱人!”
張超端正的坐著,雙手放在大腿上,聽著一個操心的老父親,吐槽無用的心愛兒子的一本正經。
沈老疼是真疼沈鵬,要不然沈鵬的性子不會一直這麽的平緩,淡然。
只要兒子開心,他寧願沈鵬平淡點,也不願他被這社會毒打的面目全非,這是另一種父愛。
有些人會說是害了他,可是一個老父親想要兒子活的開心自由,不逼迫他去承受這無情的世界,他又哪裡有錯?
沈老沒錯,沈鵬也沒錯,每一個為兒女好的父母都沒錯,只不過每一個人的想法和路子都不一樣,才會有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