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文臣不吭聲,楚擎繼續朗聲開口。
“車同軌,文同書,軍餉亦是如此,統一度量,統一發放,不可因軍營不同,州府不同,各道不同,而有所差異,要讓軍伍知曉,這軍餉,是朝廷發放,而非各地官府發放,更應載於昌律之中,若違反,重刑處之!”
這一次文臣的面色倒是有些變化,不過依舊沒人吭聲。
要說大昌朝每處軍營都按照四十多年那標準發個仨瓜倆棗,也不是,正是因為發的少,反倒是讓世家和一些官員有了漏洞可鑽。
比如四季變換,天熱了,世家代表跑軍營慰問去了,送點土特產,也就是銀票,冬天冷了,再去送點土特產,還是銀票。
這種情況朝廷也沒辦法禁止,畢竟不管是給將領還是給誰,下面的軍伍至少能得到點實惠,很多時候朝廷發不出糧餉,都靠這是世家或者是當地豪族給錢支撐著。
可這麽做的後果也是十分嚴重,軍伍領的不是朝廷的錢,而是世家的錢,那朝廷要手撕世家,下了軍令,這些軍伍,是打啊,還是不打?
打吧,人家每個月給你錢花,幫著朝廷墊付糧餉。
不打吧,大家是官軍,不服從軍令也不是那回事。
邊關三道就是這個情況,那地方死窮死窮的,很多年前一直發不齊糧餉,最早組建水師的時候,不少海船都是俞家貢獻的,京中朝廷也是心裡沒點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久而久之的,真成了當地世家給軍伍們發糧餉,加上不少世家子擔任軍中將領,現在朝廷想要鏟除東海的世家,自然是指望不上當地各處軍營了。
按照楚擎所言,一旦將這個統一發放寫到昌律之中,還違反的話重刑處之,那麽誰再給軍營發錢,就等於是犯法,算是徹底杜絕了各地世家收買軍伍的弊病了。
“我話講完。”楚擎看向文臣,滿面冷色:“誰讚成,誰反對。”
“臣有話要說!”
一個雙鬢斑白的老頭走了出來,滿面肅穆之色。
楚擎定睛看了過去,發現沒什麽印象。
老四見到終於有人站出來了,沉聲道:“奏。”
班中的付保衛和付永康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要上去幹這老頭,還好被肖軼和林骸給拉住了。
孫安大喊了一聲:“天子面前,何人敢失殿儀!”
付永康不解的看向肖軼:“天子不是說揍嗎?”
肖軼低聲罵道:“是奏,奏事的揍!”
付保衛滿面失望。
這天子也不怎地啊,話都說不明白,皇位是花了多少錢買來的?
王無疾也嚇了一跳。
京中議政殿這麽奔放嗎,當殿就要打人?
楚擎呵呵一樂:“天太熱,他們擼擼袖子涼快涼快,你管的著?”
王無疾有點害怕了,因為他看到楚擎身後那群勳貴,一個個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尤其是那兩個長的和二傻子似的家夥,已經開始捏拳骨了,呲牙咧嘴的。
孫安皺眉:“禮部郎中王無疾,為何還不奏事。”
“對,奏事。”王無疾再次施了一禮:“楚統領所說之事,老臣,不敢苟同。”
班中的曹悟沉沉的歎了口氣。
老夫禮部之中,怎麽竟出這種愣頭青?
曹悟看向楚擎,趕緊搖頭,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的,與我無關啊,真的與我無關,這些外地佬都是戶部賣了地弄上來的,與我無關!
老四看向玉冠,準備隨時暴起發飆,上殿之前,他還對著銅鏡練了會微表情。
“其他各道,老臣是不知曉的,可東海三道,就說這舟師…”
王無疾長歎了一聲:“莫說每月二百文,哪怕是四百文,老臣亦是覺得少,舟師戰事,雖不如北關多,可藍海之上波濤洶湧,稍有不慎,便是船損人亡,老臣以為,敢於從戎舟師之輩,皆是我大昌朝響當當的好兒郎,步卒、騎卒、弓卒、舟師水卒,不可一概而論。”
說到這裡,王無疾衝著楚擎施了一禮,頗帶著幾分準備隨時英勇就義的模樣:“下官以為,平日也就罷了,可若是出關,出海,若是作戰,與敵賊拚命之時,就應提高糧餉。”
楚擎面色微變:“王大人的意思是,作戰的時候,提高軍伍待遇,平常,正常發放?”
“不錯,出關也好,出海也罷,稍有不慎便會隕命,老卒倒也罷了,可新卒,畢是新卒,未經歷過戰事,心生膽怯,士氣不足嗎,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倘若可提高出戰時的糧餉,再無新卒怯戰。”
“我了勒個去,有道理啊!”
楚擎給老王點了個讚,滿面笑容,重重施了一禮:“王大人所言有理,極為有理。”
再次看向天子,楚擎大聲道:“臣附議!”
秦罡和一群將領們,也都站了出來,連說附議。
黃老四也沒想到,竟然有文臣支持楚擎,而且還查缺補漏了一番。
看向退回班中的王無疾,老四輕聲道:“此人,是新補上來的嗎?”
孫安彎腰道:“原是隴城知州,調任京中。”
“隴城不是在西嗎,為何會了解東海之事?”
“出自東海,家中幼子在舟師服役。”
老四點了點頭,見到武將們都站出來附議,文臣依舊不吭聲:“既如此,兵部拿出章程吧,王郎中所言在理,出了關也好,征戰藍海也罷,都是為朕的大昌奔赴作戰,是應提些軍餉。”
將領們喜笑顏開。
哎呀我去,可算過年了。
武將退回去後,楚擎有些納悶,這些文臣怎麽了,都不吭聲呢,難道黃老四昨日讓孫安領著一群小太監給這些文臣的家眷都綁了?
楚擎很不習慣這種情況,他想要戰鬥,手撕文臣那種戰鬥。
懶得繼續墨跡,直接上大活。
“陛下,臣以為,軍伍策勳獲封土地之事,亦有漏洞,從軍多年後,應獲封土地,而非戰時立功才可發放土地!”
果然,楚擎話音一落,都沒說具體細節,大殿之內,“嗡”的一聲,亂了,文臣那邊亂了。
武將們也是面面相覷,沒想到楚擎竟然想要一步到胄!
楚擎深吸了一口氣,進入戰鬥狀態。
小夥伴們也是如此,準備隨時出班,已經排好順序了,南宮平先上,阿平說不過就阿軼上,阿軼上了之後就拍馬屁,造成一副他這個吳王兒子和某個文臣關系很好的假象,如果阿軼還不行,大軍哥等人繼續上,反正都能上,就是不讓大理寺少卿上,這一點,是昨夜說好的。
楚擎冷目掃過文臣,然後,突然發現一個讓他很懵逼的事。
文臣們,又開始低著頭看褲襠了,就亂了那麽一下下。
楚擎徹底傻眼了,目瞪口呆:“我說,從軍數年後,可以獲封土地,獲封土地!”
文臣依舊和褲襠較勁。
“不是,都聾了嗎,軍伍,當兵,當兵數年,就會給土地。”
文臣還是那些文臣,褲襠還是那些褲襠,沒人吭聲。
“真聾了?”楚擎也管不了什麽殿儀了,皺眉說道:“咱大昌朝的軍伍可有不少,以後會更多,要是獲封了土地,你們這些文臣…額,就是某些世家,能佔的土地可就少了啊。”
聽到這句話,不少文臣抬起頭,看向楚擎,滿面冷笑,冷笑連連。
是,沒錯,我們不吭聲,這事真要是定了,那些丘八,的確會佔了不少土地,可我們要是吭聲,現在自己手裡的土地都保不住了,當老子傻嗎,你千騎營的惡當,我們都上多少次了,誰會吃你這一套!
不得不說,好多文臣甚至有一個極為荒謬的想法,他們覺得楚擎並不是想要提高軍伍的待遇,這家夥就是找茬,看誰跳出來,然後乾誰,畢竟這家夥一天不削臣子和世家就一天不舒服,誰會再上當!
黃老四也懵了,著實沒想到,文臣們竟然變的這麽慫了?!
文臣慫是慫,但是也有自己心裡的小九九。
都知道楚擎快要去東海了,現在先老老實實的給這家夥熬走再說,去年都上過一次當了,去邊關之前,這家夥抓了多少人,弄死多少人,今年,傻子才給你機會,做夢去吧,老子就是不吭聲,能奈我何,氣死你個狗日的!
正如陶若琳所說,楚擎,總是乾些沒意義的事,他到今天還不知道,京中活畜生對文臣們來說到底有著怎樣的意義。
正如很多文臣私下交流時,不少外地佬都說不怕千騎營,說什麽千騎營想抓他們,又沒鐵證,怕什麽,而京中的世家和文臣,則會告訴外地佬們,誰家正經的千騎營抓人需要鐵證,楚擎抓人都是靠“看”的,他看誰,他就抓誰,誰看他,他也抓誰,鐵證,不存在的。
楚擎看向黃老四,老四也很懵。
倆人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對方派人給文臣的家眷全綁了。
正當倆人都很困惑時,小太監跑了進來。
“陛下,宮外工部右侍郎楚文盛求見入宮入殿,言,南關兵部尚書邴韜欲舉旗自立,已被抓回京中,吳王府吳王家眷與之,共七十六人,亦被押回京中,南關三道,各處折衝府,叛將四十一人,共計一百一十人,同被押回京中。”
文臣們,再次亂了。
邴韜,被抓回來了!
折衝府,抓了不少將軍!
就連吳王的全家,也被抓回來了!
這一次,依舊亂了那麽一下下,大多數文臣,齊齊看向滿面震驚的楚擎,依舊是冷笑,冷笑連連。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小子憋著壞呢,又他娘的玩這套把戲,仗著功勞,清除異己,我呸,誰會上你的當,做夢去吧!
黃老四早就知道這事,不過還是滿面激動之色:“宣,入宮!”
孫安面色有異:“陛下,共一百一十八人,為何,只有一百一十人被押了回來,還少了八人。”
老四也愣住了,心裡開始計算。
一一如一,一二如二,一三如三,孫安還欠三百貫,兩萬修宮殿,三十萬選秀,楚擎走之前再舔著臉訛點…
的確是少了八人。
楚文盛回來的時候,發現囚車不夠了,懶得讓木匠打製,直接現場砍死了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