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巨響不絕於耳,火光衝天。
雖有火藥箭,可楚擎的船隊,也有很大的劣勢,那就是風速以及風向。
濃煙與黑夜融為一體,因風向和風速問題,南側以大軍哥為首的四艘戰船,都被濃煙包裹在了其中。
正常情況下,應馬上換航,迅速脫離濃煙范圍,但實際上這四艘船的間隔並不遠。
海戰也有船陣,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戰術,卻也是最基本的,那就是阻攔敵賊靠近海岸,任何一艘船改變的航向和位置,都會出現缺口,將敵船放進來。
楚擎從未說過不讓敵賊戰船靠近沙灘,但是每個人都知道,如果敵賊上岸,百姓很有可能遭殃,寧願頂著濃煙,寧願視線受到阻礙,寧願被嗆的鼻涕眼淚橫流,也無人調整船體位置。
別說他們不知道敵賊戰船的目的是毀船,從未想過登陸,就算知道,他們也不會讓防線出現任何一個缺口,因為能夠指揮戰船的人,無論是楚擎身邊的小夥伴,還是舟師將領們,他們從軍的目的,就是為了守護百姓,打仗,是為了贏,為何要贏,因為要守護百姓,倘若為了贏卻無法守護百姓,這“勝利”,便是屈辱的,便是與軍人從軍的初心,背道而馳!
守護百姓的軍人,作戰的能力,未必是天下第一。
但是願意守護百姓的軍人,他們將會擁有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品質,為民,為國,生死置之度外。
風速和風向,並不是對楚擎等人唯一不利的劣勢,夜色,為其次。
賀季真搞清楚火藥配比之後,福三每天都在撥弄算盤,將一些數字寫在黃紙上,讓賀季真不斷的去實驗。
然而火藥的原料並不是隨處可見,火藥威力不斷提升後,最初打造出來的火藥弩並沒有丟棄,用於實戰,威力有大有小。
若是在白日,火藥弩的炸響與實際殺傷成果,會讓不少敵賊心膽俱寒。
可這是在夜裡,除了響,只是火光一閃而現,雖是奪目,卻對距離太遠的人們沒有那麽強的視覺衝擊能力,本就是夜間作戰,敵我都需要定睛分辨,更莫說第一時間知曉戰損了。
如果是在白日,相信會有更多的廣懷道舟師水卒不敢再奮勇上前交戰。
別說火藥弩,就算是火炮,也並非是一炮就能擊沉一艘船。
船是晃動的,關乎到精度。
逆風,關乎到射程。
火藥弩是靠床弩和神臂弩發射的,弩上的火藥攜帶量不會太多,又關乎到威力問題。
所以說,並不是擁有了火藥就天下無敵。
火藥弩炸響後,並不是燃燒,而是“炸”,“炸”的范圍極其有限,有限到了需要數十支火藥弩才能擊沉一艘船。
戰況,也就難免陷入焦灼之中。
以墨家嘟嘟號為首的左側戰船,迅速靠近了敵船,如果換到陸地上,幾乎就是貼臉輸出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也不知道敵船有多少,運氣好了,正好船側對準地方的船尾,自己能打,對方不能還手,運氣不好了,反之亦然,楚擎第一次秦麒的時候就吃過這樣的虧。
楚擎的運氣一向不好,剛放下風帆,右後側就出現了兩條海船。
事實證明,三道隱門的道人真的很厲害,因為他們的卦象,給予了墨魚一絲希望,而墨魚,則在邊關時,將神臂弩這種算不上劃時代卻幾乎等同於劃時代的武器,呈到了楚擎的面前,墨魚,的確在楚擎的殺伐之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因為角度問題,墨家復仇號無法用床弩射擊,可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近到了所有人都可以用神臂弩跑到船尾進行反擊。
楚擎在邊關時拉不動神臂弩,通過墨家子弟數十次改良後,他終於可以拉動了。
只是剛要點燃火藥弩,被墨魚一腳踹在了大腿上,然後迅速衝上來三名墨家子弟,手持巨盾,將楚擎護的嚴嚴實實。
“你死之前!”墨魚奪過了楚擎手中的神臂弩,冷冷的說道:“老生先死!”
一語落畢,上弩、點燃、扣動機簧,隨著一道破空之聲,墨魚手中神臂弩射出的火藥弩,正中後方一艘海船的船頭上。
一支支利箭,也如同蝗蟲過境一般,射向了墨家復仇號。
兩艘海船,二百余名弓手,張弓拉弦,松開弓弦時,羽箭隱入了黑暗,下一秒,就會出現在墨家復仇號的船體上。
一聲聲慘叫讓楚擎目眥欲裂。
四名湖城老表,一名墨家子弟,躺在了血泊之中。
楚擎一把奪過了身旁墨家子弟的巨盾,背在後背上,壓低身姿跑了過去,將一個又一個滿血鮮血的負傷水卒拖拽回了船艙裡。
戰陣,會因戰術而改變戰爭的走勢,也會因軍器的優劣,決定勝利天秤的傾斜角度,火藥箭,這個可以稱之為劃時代的武器,在同等兵力下,敵人沒有任何取勝的可能性。
但是勝利不代表沒有犧牲,沒有戰死。
任何一場戰爭,都伴隨著死亡,從無例外。
海上的戰場已經開始蔓延,越來越多的敵船出現在了視野之中,敵我雙方,靠士氣、靠戰力、也靠運氣。
運氣好的,如肖軼。
只是列裝了床弩的普通戰船,沒點燃火把,隱藏於黑暗之中乘風破浪,正好撞著了剛剛收帆的一艘私掠船,戰船是側面,私掠船是船頭。
這個時代大多數戰船,面對敵人最適合的位置是船側,前、後以及兩側,四個位置,無論船多有多高或是有幾層,兩側位置都可以聚集更多的弓手或是床弩。
兩個呼吸,肖軼射出的三支羽箭,都中面門,私掠船船頭的三個瀛賊匪首斃命,緊接著就是火藥弩的狂轟亂炸,不到半炷香的時間,私掠船沉了,肖軼跑回船舵旁,尋找下一個目標。
有運氣好的,自然也有運氣不好的。
就比如盛軍號,大軍哥的座駕,名字很威武,船也很大,原本是狄擒虎的座舟,可正因為船體大,目標大,恰好還在逆風的位置,別說作戰了,航行都有些困難,前方半裡處沉了三艘船,陳言擊沉一艘,秦麒擊沉兩艘,濃煙都吹了過來,沉船還擋住了盛軍號的前進路線。
除了運氣好和運氣差的,還有不但運氣差還不要命的。
最快的船是寶玉號,楚擎船隊之中,寶玉號不是戰鬥力最強的,卻是最快的,第三道防線之中,王寶玉也是第一個進入戰場。
雖是年輕,玉仔卻擁有無比豐富的海戰經驗,最重要的是,他了解舟師的戰船。
如今能見到的,至少二十艘戰船,可悲的是,衝殺在最前方的,為舟師戰船,而私掠船,在後方。
即便到了戰陣上,昌人打昌人,這群可恨的廣懷道舟師,竟隱隱有著保護瀛賊的意思。
王天玉要擊沉的,就是私掠船,能夠參與到這種夜襲的瀛賊,必然在贏島身居高位。
肖軼運氣好,擊沉了一艘,王天玉運氣一開始很好,因為他找到私掠船了。
可找到之後,王天玉的運氣就不好了,因為私掠船與寶玉號中間還有三艘船,一艘海船,兩艘戰船。
沒有直接莽過去,因為就算莽過去,寶玉號也無法全身而退。
“繞西!”
寶玉號迅速改變了航向,貼著右側,與一艘海船擦身而過。
站在船頭上的王天玉,呲著牙,牙齒潔白,衝著海船上的陳家私軍揮手致意,然後是五支火藥弩射了過去。
寶玉號並沒有搭載床弩,空間太小的緣故,作戰方式只有單一的利用衝船舟和射出羽箭火箭,現在則改成了神臂弩,楚擎也強令禁止了使用衝船舟近乎與自殺方式的作戰手段。
王天玉的壞運氣接踵而至。
眼看快接近私掠船了,兩艘廣懷道舟師戰船,顯露了龐大的身形。
“護帆!”
王天玉依舊呲牙笑著。
密密麻麻的箭雨射來,都是點燃的油火箭。
只是片刻的功夫,寶玉號的右側就被點燃了,船帆也燃燒了起來。
王天玉不笑了,迎風狂吼:“準備棄船!”
寶玉號的小海賊們齊齊愣住了,回頭看向王天玉。
其實這種程度的損害,並不足以摧毀整艘船,無論是繼續衝向私掠船,還是回航,都沒有太大問題,只是如果繼續衝向私掠船的話,大家很難有命回去。
“棄船!”王天玉踩在了船沿上,一副要跳海的模樣大喊道:“大哥說了,命最珍貴,船沒了可以再製,棄船,快!”
對於王天玉反常的舉動,小海賊們沒有多想,紛紛跳下了戰船。
將最後三名海賊踹到了小舟上後,王天玉過了身,獰笑著將裝滿火藥弩的箱子抱到了船頭位置。
他喜歡衝船舟,那種不是生就是死的感覺,那種即便死,也會拉著敵人一起死的感覺。
楚擎不讓大家使用衝船舟了,可王天玉,將寶玉號變成衝船舟,一艘大號的衝船舟。
只要後方的私掠船被點燃,被擊沉,前方的那些賊船,就會誤以為被包抄了,軍心大失,無法再保持長驅直入的陣型!
迅速調整了航向,王天玉的表情越來越猙獰,身後的火光,也越來越大。
眼看快接近私掠船了,王天玉表情微變:“鎮海?!”
牙咬切齒的玉仔,又笑了,打著船舵,笑的是那麽的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