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馬、陶二家,還有分別送往衛、邱、付三家府邸的信件。
拖著疲憊的身軀,楚擎回到了楚府。
已到子時近凌晨,門子打開了側門,楚擎確定老爹已經睡了後,這才輕手輕腳的回了臥房。
躺在床上,楚擎再次盤算起自己的計劃。
他已經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修改計劃細節了,他只知道,自己越來越恨章松陵,恨不能飲其血食其肉。
第一次見面,章松陵那“欣賞”的目光。
之後是在章府之中,鶯歌燕舞,章松陵與那些商賈頻頻敬酒,那表情,那眼神,仿佛大家是一路人一般。
一想起這些人的眼神,楚擎胃部就感受到了一陣陣痙攣。
之所以楚擎沒有和任何人將計劃和盤托出,正是因為他用的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數,如果說了,大家一定會勸他放棄,當然,成功了是自損八百,失敗了,是殺敵一千自損一萬二。
可楚擎依舊願意去做,因為這千騎營副統領,就是掛的名,他根本不在乎,除此之外,事關太上皇,楚擎絲毫不擔心老爹會被連累,要是最後滿盤皆輸,大不了給縣男的爵位也搭進去,反正副統領和縣男爵位他都不稀罕。
而這也是大昌朝不成文的規矩,勳貴犯錯,最嚴重就是給爵位奪了。
楚擎已經問過福三了,老爹在邊關不止一次救了太上皇的狗命,而太上皇也曾放言,只要楚文盛不謀反,誰也不準動楚文盛。
現在太上皇雖然退位了,可就算他楚擎動了章松陵,太上皇即便惱怒,最多收拾收拾他罷了,不會動老爹。
閉上了眼睛,楚擎漸漸進入夢鄉,臨睡之前,胡思亂想著,成了,如何,敗了,又如何,可正是因為想的多,噩夢接踵而至。
不知睡了多久,一聲聲粗重的呼吸,傳入了楚擎的耳中。
楚擎似是夢中,也似是醒著。
黑暗之中,一個不可名狀的物體在他眼前微微晃動著,仿佛一個無聲尖嘯的腦袋。
這個稱不上是腦袋的腦袋,只有一隻眼,忽明忽暗,直勾勾的盯著楚擎,似是在訴說著什麽。
腦袋只有一支眼,那雙可怖的眼睛中,瞳孔閃爍著幽光,微微跳動著,相比整張臉,瞳孔是那麽的微小,詭異的紅光是那麽的邪惡,四周則是魚肚白一般毫無生氣的慘白之色,又像是泡在水中許久許久的屍體顏色,是那麽的瘮人,失去了所有生機的瘮人之色,楚擎甚至微微呼吸都能聞到一股令自己作嘔的腐朽邪惡味道。
這個可怕的怪物腦袋,不斷搖晃著,它的脖子又細又長,仿佛是被某種詭異的力量拉扯過一般,可這張臉,這隻獨眼,卻沒有絲毫不適,那詭異的紅光,那邪惡的瞳孔,那閃爍不定令人沉迷其中的腐朽味道,依舊晃動著,散發著。
楚擎的眼睛瞪到了極致,他要醒來,不要再繼續深陷噩夢之中。
可事實上,滿身冷汗的楚擎已經醒來了,他也終於看清面前那可怖的怪物。
是一個燈籠,福三提著的燈籠。
福三打了個哈欠:“少爺,卯時了。”
“我尼瑪…”一腦門子冷汗的楚擎張著嘴,都不知道該怎麽罵了。
“三哥,你怎麽進來沒聲呢?”
“這不是怕吵著您睡覺嗎。”
“那你進來是幹什麽的?”
“叫您起床啊。”
楚擎連忙爬了起來,決定今天必須和福三掰扯明白,這小子太嚇人了。
“你,叫我起床,完了進屋不敲門,不出聲,你嚇死我了。”
“小的不是說了麽,要是發出聲音,怕吵著您。”
“可你就是進來叫我起來的啊。”
“您讓小的卯時給您叫醒,沒到卯時呢,小的出什麽聲啊。”
楚擎深吸了一口氣:“無懈可擊!”
福三點燃了火燭,也挺不樂意的。
他都沒好意思說,剛到床榻旁,楚擎就突然睜開眼,直勾勾的盯著燈籠看,看了半天,給福三也嚇夠嗆。
穿上衣服,外面天還未亮,楚擎剛出屋,主臥的房門被推開,楚文盛走了出來。
“擎兒,爹有事問你。”
楚文盛沒有像往日那般嘻嘻哈哈的,面色略顯沉重。
楚擎快步走了過去:“爹,怎麽了。”
“為父問你,最近你在千騎營衙署,到底辦的什麽差事。”
“沒辦什麽差事,就是查查商賈。”
“你將床榻之下那些銀票,拿走了?”
楚擎打著馬虎眼:“之前您不是說本來就是給我花的嗎。”
“是如此說的,你若用,取了用便是,爹是擔心你又要惹禍。”
“哪能啊,您想多了。”楚擎將外袍披在了老爹身上:“您放心吧,我哪能惹事啊,剛獲得了縣男的封爵,我老實著呢。”
楚文盛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沒有被楚擎輕易的糊弄過去,背著手走向了花園,坐在石凳上,楚擎跟在後面。
“擎兒,前些時日,包管家說,你去了禮部右侍郎章松陵府中赴宴?”
“嗯,是有這麽一回事。”
“為何要與他結交?”
“這不是邀請我了嗎,然後我就去了,吃頓飯就走了。”
楚文盛皺起大粗眉:“日後,不要再與此人來往了。”
“您和他不對付?”
“當年為父在邊關時,此人並不在京中禮部任職,而是兵部督糧使,無甚能耐,可卻拍的一手好馬屁,整日將太上皇哄的如墜雲端,擎兒可知,旁人是如何評價這章松陵的麽?”
楚擎不太確定的說道:“馬屁精?”
“邊軍之中,有善戰的狼,鎮山的虎,驍勇的豹,章松陵此人,則是害群的馬。”
楚擎:“…”
“總之,此人非是善類,莫要結交。”
楚擎點了點頭。
他不止是不想結交,而是想要除掉這個王八蛋。
看著老爹那粗獷卻棱角分明的面龐,楚擎笑著問道:“爹,在千騎營衙署的時候,大家提起您都說您當年在邊軍之中是不二的猛將,每逢戰事必當身先士卒,是嗎。”
楚文盛哈哈大笑:“那是自然,衝在最前面,斬獲亦是最多。”
“對了,江月生和我說,有一次您去剛建的大營巡查,涼賊來襲,有四千之眾,你就帶著不到三百騎兵,卻敢直接衝上去砍人,有這麽一回事嗎。”
“你說的哪一次?”
楚擎滿面佩服,感情這種事還不是一次啊。
“四千之眾?”楚文盛回憶了一下:“爹上了戰場,光顧著砍人了,哪裡會去數有多少敵賊,不過擎兒你說是有四千之眾,四千之眾…想起了,武威新營,是碰到涼賊突襲了。”
“對方人多勢眾您還敢衝,孩兒有句話想問您,您也別生氣,就是好奇。”
“擎兒說便是。”
“您可是將軍,您就是不衝,讓別人上,也沒人能挑出錯處來,第一個衝上去,您就不怕死啊。”
“怕,怎地不怕。”楚文盛微微一笑:“可為父,更怕獨自一人面對袍澤們的墓碑。”
楚擎沉默了,片刻後,露出了笑臉:“有您這樣的爹,孩兒特別自豪。”
楚文盛發出炮仗一般的爽朗笑聲。
這一刻,楚擎決定以另一種方式子承父業,盡最大努力去改變這個這個令自己又愛又恨的國度。
“提起這涼賊,倒是想起一事來,馬上要入冬了,這涼戎,必然有會襲擾邊關,苦了我大昌邊關百姓。”楚文盛幽幽的歎息了一口:“也不知新君,何時能再次下旨北伐涼戎…”
說到這裡,楚文盛臉上滿是苦澀:“罷了罷了,如今為父是這工部左侍郎,怕是再難上陣殺賊了。”
“我覺得挺好的,您在京中享福吧,都殺了半輩子敵了。”
“也是,若是爹還在邊關,新君又應允可以北伐,那該有多好啊。”
楚擎樂呵呵的問道:“要是您又披掛上陣了,您是不是準備殺個痛快。”
“那是當然,給涼戎草原上的所有草都拔光,牧羊也一隻不剩,全他娘的烤成醬料味的!”
楚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