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是,世界就是這麽運轉的,從古至今,一直如此。
獨得利益時,很多人,恨不得將你抄家滅門。
利益均攤後,那些人,將是你最勇敢的捍衛者。
這就是人心,極複雜,又簡單的人心,正與邪、是與非、錯與對,都與人心有關,都與利益有關。
當我們盛讚某個人時,或許,這個人只是坐享其成,真正成就這一切,守護這一切的人,寂寂無名,無人知曉。
楚擎是幸運的,他雖然沒有獨佔功勞,讓一群動機不純的朝臣坐享其成了,可至少,至少至少,陶若琳守護住了他的榮耀和驕傲。
流民,知道東家叫做楚擎,也會有一天,未來某一天,甚至是此時此刻,流民們知道,這一切,和朝臣,沒有關系,甚至和天子都沒有關系,只有那個他們能見到,能聽到,瘋跑著的,大呼小叫著的東家,叫做楚統領的東家,才是他們的恩人。
牌匾再大,字寫的再多,都是冰冷的,真正溫暖的,是那個有血有肉的東家,叫做楚統領的東家。
李文禮,吏部左侍郎,朝堂上跺跺腳都抖三抖的朝堂大佬,闊別兩個月第一次上朝,再次要回家待參了,或者是說戴罪待參。
李文禮、周有為、周鵬飛,三人,德不配位,沒有摘掉官袍官帽,回家戴罪待參。
可所有人都知道,這三個人完蛋了,反正周有為和周鵬飛完蛋了,至於李文禮,還有一絲機會,因為李家還有一位重量級人物,三朝元老,李刻,雖然在頤養天年,還誰都知道,李刻的影響力還在,只要這個人活著,而且還遠在郡城,那麽就沒人殺李文禮,包括天子。
天子沒有讓這三人馬上滾蛋,而是讓他們看著,看著這南郊莊子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沒錯,天子就是在羞辱他們。
臣子們都散開了,興高采烈的,去標有他們名字的樓宇,假裝親民,假裝接地氣,假裝關心,憧憬著明日自己獲得一片讚譽。
李文禮低著頭,孤零零的站在那裡。
沒有隊友了,連陣線都沒有,原本那幾個被訛了錢堅定不移跟著他們彈劾楚擎的官員,“叛”了,當場改口,他們是被逼的,被周有為逼的,說看楚擎做善事不順眼,所以才串聯他們,而他們,身在曹營心在漢,正準備揭發周有為呢。
天子沒在意,只是厭惡的眼光透露出了一個準確無誤的信息,這些真正的牆頭草,這輩子,再無升遷的可能,任期之內,千萬別犯錯,哪怕是進入議政殿先邁的右腳,他們也會官位不保。
李文禮不甘心,但他還沒有絕望,因為他還有老爹,三朝元老李刻!
他並不需要老爹從老家跑到京城找天子求情,他只需要老爹在老家的影響力,只要老爹一日不死,那些番蠻,都要聽從他李家號令!
這一夜,無比的漫長,可李文禮並不知道,楚家,還有一人,小的,將他折騰的遍體鱗傷,老的,卻會要了他的命,要了他全家的命!
天子帶著群臣離開莊子了,準備過幾日再來。
天太黑,影響他發揮,等過幾天豔陽高照的時候他再來露臉,再一個是好多問題要詢問楚擎。
一行人來到城南,匯合了禁衛,大門被拉了上去。
黃老四騎在馬上,心情不好不壞。
本來是壞的,但是楚擎這個事辦的很漂亮,李家幾乎等於是完蛋了。
本來是好的,可南郊莊子有一群飯桶的名字,卻沒自己的名字。
所以,老四的心情不好不壞。
眼看著匯合了禁衛的天子就要入城了,突然發現城門有一行人,一行騎兵,二十余人。
黃老四面色微變:“孫安。”
“老奴在。”
“命禁衛將那些騎兵叫來,可是軍報…”
黃老四說到一半,愣住了,因為離的近了才看到,除了二十多個騎兵,還有囚車,十幾架囚車,裡面都有穿著裡衣的囚犯。
那些騎兵也注意到緩緩行來的禁衛,領頭一人一夾馬腹,迎了過來。
幾位兵部的將領面面相覷,軍報騎卒不會帶囚犯,可不是軍報騎卒,這些風塵仆仆的騎兵又是幹什麽的?
隻身一人的騎兵很快就到了隊伍最前方,不等禁衛通稟,黃老四招手:“可是軍報,將人帶來。”
孫安跑到了最前方,片刻將一名身穿甲胄的騎兵帶來了。
騎兵快步跑到馬前,單膝跪地,低著頭,朗聲開口。
“臣,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拜見陛下。”
黃老四差點沒從馬上栽下來:“楚文盛?!”
楚文盛摘掉頭盔,抬起頭,面無表情,滿面風霜。
黃老四身後的臣子也傻眼了。
不說楚文盛逼反了三大部落後畏罪潛逃了嗎,這怎麽,還回京了,這是…回來自首了?
黃老四張著嘴,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了。
楚文盛還是那個楚文盛,對天子沒什麽好臉色,只是單膝跪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看著天子和群臣一副白日見鬼的表情,楚文盛面無表情的開了口,一開口,便是平地一聲雷。
“臣,幸不辱命,郡城李家,意圖謀反,串通番蠻三部落兵打折衝府,臣聽聞後,率家將二十眾,夜襲乃木、踏虎、神術三部,活捉反叛三部頭領及家眷,又連夜奔襲李家,捉拿賊首李刻及家眷,親口供認,親筆畫押,鐵證如山,罪囚已押解至南門。”
夜風徐徐,寂靜無聲,整個世界,似乎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按住了暫停鍵。
許久,足足過了許久,倒吸涼氣之聲,接二連三。
泰山崩於眼前亦不改色的天子昌承佑,瞠目結舌。
孫安嘴巴咧的都能看到後槽牙。
衛長風等重臣,先是看著楚文盛,隨即目光越過老楚,看向了城南那些囚車,目光再次回到楚文盛身上,然後再次看向囚車,如此反覆,如同白日見鬼。
“撲通”一聲,後方,一個身穿官袍的人直挺挺的暈厥栽倒在了地上,正是李文禮。
“你…抓了李刻?!”黃老四的聲音有些發飄:“還有郡城三大部落酋長,以及家眷?!”
“是。”楚文盛如同寒冰一般,聲音平靜,冷冽,緩緩將滿是乾枯血跡的右手伸入到了懷中,拿出了一摞子滿是手印的文書。
“李刻私通番蠻書信就在此處,李家宅邸付之一炬,許多書信燒毀,臣隻取了關鍵證物。”
黃老四眼珠子瞪的滴流圓:“李家祖宅,被你燒了?”
楚文盛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表情變化,不甘。
“未全燒毀,燒到第二日,天降大雨,還留下半間廂房未燒乾淨,隻燒毀了四十五間房屋,臣又放火,可點了許久,點不燃了。”
孫安下意識問道:“那李家人就不阻…”
說到一半,孫安發現自己很傻,傻的可笑。
李家人要是能阻攔,還能先被燒了四十五間房屋?
老楚,是個實在人,說燒你家房子,那必須片瓦不留。
還有半間廂房沒燒完,老楚覺得很遺憾,不是很完美。
這一刻,在場的臣子,終於回想起來,楚文盛,任職工部左侍郎之前,是邊軍將領,這位邊軍將領的傳說,駭人,如同天方夜譚一般駭人。
現在想來,那些駭人的傳聞,八成,都是真的!
二十騎,突襲山中三大部落,火燒李宅活捉李刻,不也是如此駭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