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麽,人叫來,你成為平民,吃沾著麵粉的石頭去。
要麽,人別來,你回家杵一個月去,好好教育你家犬子。
二選一,選哪個?
其實選哪個都差不多,表面上來看,選第二個有利,只是回家杵一個月。
可事實上,當一個侍郎級別的官員回家杵一個月後,很可能就變成仨月,一年,然後慢慢就告老還鄉了。
昌朝可不只是有一個世家門閥,京城也不止有一個官員,侍郎,吏部的侍郎,因為犯錯,回家杵一個月,都不用天子說什麽,那些眼紅李家利益的世家就會跳出來,想方設法的把這個吏部左侍郎之位搶到手。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利益才是永恆的。
不得不說,黃老四和陳老九犯愁至今無比頭疼的事,今日,有了轉折點,而一切的起因,只是因為馬睿和楚擎的無意之舉。
就去醉客居剁人手指頭這件事,根本就不是預謀的,屬於是感性消費,衝動消費,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七仙女來大姨媽,發神經。
可邱萬山沒發神經,以極為敏銳的判斷力,以性價比最高的方法,以國朝無人出其右的演技,將這件事徹底變了性質。
一個臣子,一個上朝的臣子,一個天天上朝的國朝大臣侍郎級別的臣子,想要弄下去,很難,哪怕是天子也無法輕易做到。
想要弄下去這樣的一個臣子,必須具備三大條件,一,名聲臭了,二,士林不支持,三,主動犯錯導致其他臣子沒辦法給他求情。
現在,李文禮,或者說是李家,基本上已經具備這三個條件了,這才是李文禮恐慌的原因。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一個月前,假如千騎營和戶部將蕭縣帳目公開,京城嘩然,然後民間士林和朝臣就得納悶,不能吧不能吧,李侍郎為國為民是一等一的忠臣,任期之內沒犯過錯,享譽民間,他的孩子怎麽可能貪贓枉法…
可現在如果千騎營和戶部將蕭縣帳目公開,京城嘩然,民間士林和朝臣就會冷眼旁觀,八成就是真的,這老王八蛋賣摻了麵粉的石頭,家裡的老二還不將天子放在眼裡,小不教父之過,上梁不正下梁歪…
在黃老四的逼視下,李文禮終究還是妥協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妥協,點了頭,同了意,回李府教育自家老二,為期一個月。
“散朝!”
黃老四一揮手臂,坐回了龍椅之上,朝臣面色複雜的退出了議政殿,出了大殿後,李文禮孤零零的走在後面,哪有往日的威風和得意。
要知道平日下朝時,不知多少官員來巴結他這個吏部的左侍郎。
再說大殿之內的黃老四,同樣微微松了口氣。
要是給楚擎叫來,他還真挺猶豫的。
雖然議政殿很大,入殿的人距離龍椅位置少說也有五十多步的距離,還帶著玉冠,可萬一被認出來呢,楚擎大喊一聲“黃老四你他娘的敢假冒天子”可怎整,都不夠丟人的。
“哎~~~”黃老四歎了口氣。
孫安輕聲問道:“陛下,您這是?”
“朕…”黃老四幽幽的說道:“終究還是沒有想好如何面對他。”
孫安起了滿胳膊雞皮疙瘩,滿臉惡寒。
要不是這位天子近侍夜夜在韜武殿門口守門聽著殿內的“無損音質”,他都懷疑黃老四和楚擎這倆人有點什麽事。
“楚擎,楚擎!”
黃老四接連念了兩次楚擎的名字,旋即哈哈一笑:“此事,做的不錯,朕很欣慰,很是欣慰啊。”
孫安樂呵呵的點頭稱是。
“不剁了你的爪子,還真當朕的天子親軍整日只會趴牆根!”
黃老四冷哼了一聲,看向孫安道:“今日起,多加留意外朝風聲,想來,這李文禮會四處聯絡其他臣子,朕要隨時知曉京中臣子以及其他世家的動向。”
“老奴記下了。”
“還有,加之前日楚擎訛…楚擎拜訪諸臣之事,這已是第二次了,為何朕總是後知後覺!”
“這…”孫安滿面苦澀:“千騎營未派人入宮通稟,楚擎…”
“楚愛卿不入宮,難道你就不會出宮麽,楚愛卿整日去救濟…楚愛卿整日代表朕去救濟災民,代表朕去懲治惡徒,哪裡有那麽多閑工夫入宮,他如此忙碌,難道你也是如他那般分身乏術救濟災民懲治惡徒了?”
孫安老臉上寫滿了委屈。
他覺得天子好像不愛他了。
是,咱家沒楚擎那麽大本事,第一天抄曲家,第二天訛大臣的錢,第三天剁侍郎之子,問題是咱家也很忙好不好,上午伺候陪著您上朝,中午伺候您吃飯,下午伺候您批複奏折,晚上還得站韜武殿門口聽您和一群妃子大合唱,一唱就唱到後半夜,可咱這一天也沒閑著啊。
一個小太監墊著腳走了進來:“陛下,琅琊王殿下求見。”
“昌賢回來了?”黃老四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叫他進來吧。”
對自家老二,黃老四肯定是不滿的,不過最近總是出宮,倒是也辦了點讓他漲臉的事,無論是曲府還是救濟災民,雖然是跟著楚擎嘚瑟,可畢竟參與了,想來昨日也去了醉客居,楚擎再是副統領,畢竟不是他兒子,有皇子參與了,這事也算是徹底實錘了,讓他很漲臉,天子嗎,人設不能全是寬厚仁德,偶爾也得整點狠活才對。
昌賢徹夜未歸,今天也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回宮的,主要是擔憂了一夜的楚擎給他攆回來了,想讓老二打聽打聽老四到底啥態度。
一進大殿,昌賢直接跪地上了:“兒臣知罪。”
黃老四一挑大粗眉:“你又惹禍了?”
“兒臣沒…兒臣是…兒臣想來剛剛上朝時,李侍郎已提及過昨日之事,兒臣知罪,昨日之事,皆因兒臣而起,與楚師無關。”
黃老四哭笑不得:“還當是何事,那李林罪有應得,你何罪之有,你的性子,朕是了解的,豈會無端端對李林下此狠手,無罪,無罪的,如此惡徒,應懲治,重懲!”
昌賢愣了一下,抬起頭,見到黃老四不像是說反話,這才大大松了口氣,雖然不明原委,可那顆心終究還是放回了肚子裡,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宮告訴楚擎這個好消息了。
黃老四看向誠惶誠恐的昌賢,微微一笑:“李文禮說他那飯桶兒子遍體鱗傷,除了手指斷掉,雙腿也被打殘了,可是如此。”
“是。”昌賢老老實實的說道:“右手被馬大人踩踏了一番,楚師割了他的手指,至於雙腿,則是被水火棍砸了數棍,滿面鮮血,被楚師摁住腦袋狠狠磕再了地上數次。”
“好,就應如此,罪有應得…”
黃老四頓了頓,面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手指,是被楚擎割的?”
“是。”
“手掌,是被馬睿踩的?”
“是。”
“面頰,是被楚擎撞的?”
“是。”
“那你當時…在做什麽?”
昌賢靦腆一笑:“兒臣撿石子了。”
黃老四深吸一口,隨即站起身,一指殿門,低吼出聲。
“廢物東西,滾出去,以後莫要說是老子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