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鴻臚寺不是什麽實權衙署,千騎營的人力是有限的,對鴻臚寺關注的很少,不像對其他六部官員那麽了如指掌。
所以楚擎才過來“微服”一趟。
也如他所說,不用進去,蹲門口看一會就能了解個大概。
觀瞧了片刻,楚擎大致想明白曹悟為什麽說出了俞天倫這個名字。
除了江月生猜測出來的兩個原因,還有一個緣故。
出入鴻臚寺的官員,都很年輕,年輕到了年紀與身上的官袍極為不符。
就好像剛剛入了衙署中的兩個年輕人,也就二十五六歲左右,可身上穿的是淺紫色的五品官袍。
要知道在戶部或是其他衙署,三十歲左右混到了五品已經極為罕見了,四十快五十才混到五品大有人在。
如果單單只是幾個官員,屬於個別現象,可鴻臚寺的官員,都很年輕,品級也很高,極為普遍。
楚擎第一時間就想通了症結所在,世家子!
京中官員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六部是最為緊要的部門,哪裡有那麽多空缺可以讓世家將後輩們安插進去,所以相比六部幾乎沒什麽權利的鴻臚寺,就成為了這些世家們的首選。
這些世家子甚至不需要有什麽能力,只要不出錯,內部升遷很快,加上家中長輩們找找關系整點利益交換,這些世家子就能平步青雲。
“難怪六部有了空缺很少從九寺調人。”
楚擎打了個飽嗝:“就是養閑人的地方,空有品級,大部分都是廢物。”
福三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楚擎又看了片刻,確定了。
曹悟將俞天倫這個名字給自己,不是說俞天倫會帶領京中世家攻訐自己,而是這位鴻臚寺寺卿像是一個紐帶,世家們通過這個紐帶來進行一些心照不宣的“計劃”。
一群臣子跑去宮中打小報告,千騎營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原因找到了。
世家與朝臣,不會坐著轎子大搖大擺的跑誰的府邸相談,只需要讓自家的後輩詢問一下俞天倫就好,看看其他人是什麽意思,俞天倫這鴻臚寺,就好比一個“秘密論壇”,世家們通過這個論壇來進行“交流”,不對外開放帳號注冊,只有世家子才能登陸論壇,俞天倫就是版主。
一切都想通了,楚擎站起身,揉了揉發麻的大腿,靠在了槐樹上。
這些出入的年輕官員,大部分腳步虛浮,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模樣,眼看都中午了,才從華美的官轎中出現上差,個個哈欠連天,身上的配飾也是價值不菲,官袍光鮮亮麗,恨不得告訴全世界他們出自世家,反而是那有資歷有閱歷的老臣們,就差給身上的官袍打幾個補丁了。
“世家,世家…”楚擎輕聲念叨了兩遍,頗為感慨。
世家,或者說是家族,是歷史向前以及社會發展的一種必然結果。
其實世家從來沒消失過,哪怕到了後世也未消失過,只不過這些世家的稱呼變了,不是什麽家主,嫡系或是旁支,而是老舅、你二姨、我四大爺之類的。
在昌朝,世家子想要去國子監鍍金,找老爹,老爹說去尋家主問一問,問了家主,家主說哪一門的旁支是司業,可尋這司業為你入學。
在後世呢,孩子想去某個大學,問他爹,他爹說找你二大爺,他懂,見了二大爺,二大爺說你大姨夫是招生辦的,然後找了大姨夫,大姨夫想了半天,最後說OK啊,正好有個偏遠山村的孩子佔個名額,給你名寫上把他擠下來,你說什麽,分數不夠,沒事,找你小姑子,你小姑子是醫院的,讓他給你開個醫院證明,說你身殘志堅,患有什麽什麽疾病,可以為你加分,入學之後你再去食堂偷個耳機,絕對保研,讀完研究生你七舅老爺再給安排工作。
世家也好,家族也罷,兩種情況極為相似,就是一群血脈相連的“親戚”們共享資源,創造資源,擴大資源,為自己的家族牟利,因為自己家族得利,自己也就得益。
這種情況是一個必然的過程,早晚會出現,一旦出現,就永遠不會消失,短暫的消失,也不過是換另一種方式存在著。
楚擎並不覺得自己有能力讓這種普遍存在的情況消失,但是讓這些所謂的世家收斂收斂,問題還是不大的。
搞明白鴻臚寺的情況後,楚擎準備回去了。
倒是福三好奇的問道:“少爺,您說這些世家,為何總是貪心不足,從來不知滿足一樣,凡是見到的,定會想方設法抓在手中,這是為何?”
楚擎撓了撓額頭:“現在昌朝的世家,其實和資本家很相似,資本家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肮髒的東西,而世家管這種情況叫做‘家學’,資本家,錢最大,世家,利益最大,錢也是利益的一部分,所以說資本家和世家很相似。”
福三沒聽明白,但還是哦了一聲。
“三觀不同吧,看待事物的出發點也不同。”楚擎轉過身,笑著指了指老槐樹:“我這麽解釋吧,就這棵樹,不同的人看到之後就會有不同的想法,比如商賈,見到這棵樹之後,會想著伐斷之後修整成木料,然後進行發賣,資本家呢,會想著將這棵樹吹噓成千年難得一見的神木,然後再砍伐成一小段一小段,慢慢賣,或是送人,總之要換取最大利益。”
福三恍然大悟:“少爺您雖然沒說明白,但是小的聽明白了。”
“聽明白就行。”楚擎笑著問道:“那你站在這棵樹下面,想的是什麽?”
“小的想的是…”福三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後回道:“小的想的是用力跳起來,嘗試能否摸到最上面的那支微微晃動的樹杈。”
“我也是這麽想的,秋風吹來,樹杈搖晃,就想著跳起來觸碰一下。”
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楚擎笑道:“回去吧,找陳言和江月生商量商量,下一步,咱該收拾鴻臚寺了。”
福三剛應了一聲,看門的衙役走了出來。
估計是看這倆人蹲半天不像什麽正經人,徑直走了過來。
衙役是個黑臉漢子,拎著水火棍,皺眉開口道:“鴻臚寺衙署外,你二人為何逗留這麽久?”
福三撿起地上的包子,嘴裡吐出一個字:“滾。”
衙役面露怒容:“你敢辱罵我?”
“老子敢站在這裡逗留,見了你,又直言讓你滾。”福三一臉看白癡的表情說道:“擺明了是你得罪不起的人,你他娘的沒長腦子?”
衙役微微一愣,隨即一抱拳:“有道理,告辭。”
楚擎哈哈一笑,發現福三這邏輯思維越來越清晰了。
二人剛要走,鴻臚寺內傳出了一陣叫罵聲,只見一個身材極為壯碩的年輕人一步三回頭的快步走了出來,身後是一群叫罵連連的鴻臚寺主事。
這年輕人滿面怒意,緊緊攥著拳頭,卻不敢動手,被鴻臚寺的官員們推推搡搡的攆了出來。
“好,老子明日回東海,都給老子等著,年後老子就帶湖女部落的族人入京,找天子狀告你們這群狗官,不弄你們這群狗日的,我曹琥的名兒,倒著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