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

  林楚楚指了指自己和身邊的杜梓騰，不敢置信地問道：“檸檸，你的意思是我和杜醫生也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是。”

  安檸慎重地點了點頭。

  打一開始，她也是想過獨善其身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

  才發現原來綠苑裡除了吃人的惡魔外，還有可貴的真心。

  “綠苑看上去牢不可摧，其實還存在著諸多的防禦漏洞。”

  “這張機關布防圖你們帶回去好好研究，最好熟記每一個機關所在的位置。”

  “你們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一定要記牢。”

  安檸掃了眼斜靠在床上的鬱聽白，見他沒有什麽異議，索性便將機關布防圖轉贈給了林楚楚和杜梓騰兩人。

  林楚楚瞅著布防圖上密密麻麻的圖文小字，秀氣的眉不自覺地擰到了一塊兒，“這也太難記了。”

  “先記住兩條得以從頂樓順利走到底樓的路線，有時間再去記其他路線。切記，你選擇的兩條路線最好挨得近一些，不然到時候想要臨時更換路線，都換不了。”

  “好。”

  林楚楚聽得一知半解，依舊乾勁十足。

  她早就受夠了喜怒無常的唐非凡，但凡有一絲出逃的機會，都會拚盡全力牢牢抓住。

  杜梓騰對於出逃這事兒，並不似安檸和林楚楚這樣樂觀。

  他抿著唇，下頜線收得越來越緊。

  沉默了小片刻。

  他終於忍不住給她們潑了一盆涼水：“唐非凡的實力不容小覷，豈是我們想逃就逃得掉的？我總感覺唐非凡還有後招。綠苑並不是他的大本營，只是他在國內的一個小據點。”

  “我更相信事在人為，他的好日子很快就會到頭了。”

  安檸心底裡也沒有多少把握，但她始終堅信邪不壓正。

  “但願如此。”

  杜梓騰總感覺自己活不到重見天日的一天。

  不過，他並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這種感覺。

  直覺再靈的人也會有失準的時候。

  也許縈繞在他內心深處的不祥的預感，只是過大的精神壓力導致的。

  安檸目送著杜梓騰和林楚楚兩人在夜色中越發模糊的背影，驟然間也萌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再也見不到他們一樣。

  她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們，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廊道盡頭。

  “安檸，你怎麽了？”

  鬱聽白見安檸魂不守舍地站在大門口，就像魔怔了一樣直勾勾地盯著漆黑的廊道，試探性地問道。

  “啊”

  安檸回過神，立刻關緊了門扉，並堵上了反裝的貓眼，神叨叨地說道：“不太對，我的情緒不太對。”

  “什麽意思？你心情不好？”

  “不是。”

  安檸搖了搖頭，有些苦惱地喃喃低語：“給我一點時間，我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

  說話間。

  她還不忘給鬱聽白倒了一杯白開水，“先把退燒藥吃了。今晚如果能把體溫降下來，那就證明你的傷口恢復得還算不錯，沒有發生嚴重的感染。”

  “這藥真苦，給我一點甜頭怎麽樣？”

  鬱聽白吞了一顆沒有包糖衣的白色退燒藥，自然而然地向安檸索著吻。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矯情了？”

  安檸小聲嘀咕著，她可沒忘記鬱聽白之前總是說她矯情。

  “.”

  鬱聽白只是想要向她撒個嬌，又碰了個軟釘子，難受得抓心撓肺。

  “安檸，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為什麽這麽問？”

  “感覺。”

  “又是感覺？”

  安檸蹙了蹙眉，愈發覺得不對勁。

  此前她之所以和他大吵一架的主要原因也是感覺不到他的愛。

  無獨有偶。

  鬱聽白居然也萌生了這種荒謬的錯覺。

  她愛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的感情豈是說散就能散的？
  他們鬧得最凶的時候，她確實想過再也不要愛他。

  可問題是。

  愛與不愛根本不是她能夠控制的。

  如果不愛，她何必要趕去救他？
  何必要製造出她和鬱聽白在上床的錯覺麻痹唐非凡？

  她又沒有暴露癖。

  要不是迫不得已，她才不情願光著身體在唐非凡的注視下做那樣的事。

  鬱聽白顯然也想到了安檸為他做的一切，連聲致歉，“抱歉。可能是這段時間你的變化有點兒大，我還沒有完全適應。”

  “這不是你的問題。”

  安檸搖了搖頭，鄭重其事地道：“我懷疑唐非凡還對綠苑裡的人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精神控制。”

  “精神控制？”

  鬱聽白聽得一知半解。

  由於忘卻了司夜宸對安檸進行過極其變態的精神控制這段往事。

  他根本沒法了解到精神控制的危害性。

  “所謂精神控制，就是通過一些精神類藥物，強行乾預受害者的精神狀態。”

  “諸如生性樂觀的杜醫生，會在強烈的精神控制下，變成悲觀主義。”

  “剛剛有一瞬間，我看著杜醫生和楚楚姐的背影，也萌生出了不祥的預感。這種消極的悲觀的情緒有時候是主觀上的情緒宣泄，有時候也可以發生在精神類藥物的乾預下。”

  “前幾天我一直沉浸在十年的感情付之一炬的消極情緒中。”

  “而就在剛才，你也產生了我不再愛你的錯覺。”

  “想來這些情緒都是在精神類藥物的作用下發生的。”

  安檸心裡很清楚，她和鬱聽白之間的問題並不完全是精神類藥物導致的。

  但毋庸置疑的是。

  精神類藥物潛移默化的作用，絕對會激化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

  “你說得對，身處在綠苑裡的大部分人總是習慣性地自我否定。”

  “老杜之前也曾找過我一次。他看上去很樂觀，骨子裡卻是個悲觀主義。”

  鬱聽白在安檸的解釋下終於意識到了精神控制的危害性。

  安檸擰著眉，神情凝重地道：“連杜醫生都受到影響，這證明他也是被蒙在鼓裡的。”

  “如果真的存在藥物控制，唐非凡應該是讓人在飯菜中加了料。”

  鬱聽白尋思著除卻在飯菜中加料，唐非凡也沒有其他的途徑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整棟大廈裡成百上千的人。

  “食堂？”

  安檸心下一動。

  她尋思著唐非凡這會子應該已經帶著大隊人馬外出搜捕。

  再加上杜梓騰說過監控室短時間內無法複原，她倒是覺得夜探食堂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跟你一起去。”

  鬱聽白深知安檸一旦想要做什麽事，連攔都攔不住。

  既然攔不住，還不如不要去阻止她。

  “你能行嗎？”

  安檸探了探鬱聽白滾燙的額頭，憂心忡忡地道：“你還是躺著安安穩穩睡上一覺吧。反正樓內沒有多少守衛，我自己去也是一樣的。”

  “你要是不在我身邊，你認為我睡得著？”

  鬱聽白掙扎著坐起身，不容商榷地道：“還是一起去吧。”

  “可”

  安檸很怕鬱聽白的傷勢會再一度加劇，又不想錯過這個夜談食堂的大好時機。

  一旦監控室恢復如常，再想夜探食堂無異於難上加難。

  情急之下。

  她隻得小心地攙扶著鬱聽白，往電梯口走去。

  “走唐非凡專用電梯通道。”

  鬱聽白指了指最裡側的電梯，沉聲道：“他現在人不在樓內，走這條道最安全。”

  “嗯。”

  安檸點了點頭，兩人很快便直達了位於二樓的後廚所在處。

  “開燈。一旦有人進來，還可以推脫前來找吃的。”

  “你以前做過這種事兒？”

  安檸好奇地看著鬱聽白，她很好奇像他這樣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怎麽會注意到這種小細節。

  “這不是有腦子都能想得到的？”

  鬱聽白完全不記得之前的事，但也僅僅只是失去了原來的記憶。

  “說的也是。”

  安檸笑了笑，給鬱聽白搬來了一張凳子後，便自顧自地翻找著大大小小的櫥櫃。

  “我尋思著這事兒應該沒什麽人知道。”

  “那些藥物應該不會添加在食材上，工程量巨大不說，還容易走漏風聲。”

  “唐非凡十有八九是讓人將藥物又或者是藥粉添加在了調味料裡。”

  在廚房間找了十來分鍾依舊一無所獲之後，安檸已然累得蹲到了地上。

  她指著桌台上十幾種調味料，有些苦惱地道：“這麽多調味料，該如何分辨？就算送到實驗室去檢驗，也需要耗費小半天的時間才能出結果。”

  “辣椒醬。”

  鬱聽白驟然想到了什麽關鍵因素，連聲說道：“食堂的菜系大部分是川系菜色，十菜九辣。不過我和唐非凡吃過好幾頓飯，他似乎是不吃辣的。”

  “辣椒醬？”

  安檸聞言，立馬將腳邊櫥櫃裡的大罐辣椒醬抱了出來。

  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擰開了辣椒醬的瓶蓋。

  眼瞅著猩紅的辣椒醬中散布著零星的白色粉末，她更加篤定了之前的猜測，“果不其然！看來，唐非凡就是想要精神控制所有人。”

  “安檸，你再仔細找找有沒有什麽裝有白色粉末的瓶子。”

  “找到了。”

  沒一會兒，安檸就從一個破破爛爛的櫥櫃裡找到了一瓶用廢棄可樂瓶裝著的“特製雞精”。

  她淺嘗了一口這瓶類似於味精的白色粉末，不由得皺了皺眉，“又澀又苦，怪不得要添加在辣椒醬裡。要不是辣椒醬味兒衝，肯定蓋不住這麽重的味道。”

  話音一落。

  安檸便將一整瓶的白色粉末倒得乾乾淨淨，旋即又用等量的食用味精將瓶子填滿。

  隨後。

  她又將添加了藥粉的辣椒醬倒入了下水道裡。

  轉而在沒被汙染的辣椒醬裡添加了少許的食用味精。

  “聽白，檸檸，你們怎麽在這兒？”

  安羽彤清掃了大半天樓道，心裡委屈得不得了。

  本想著摸黑到食堂找點兒吃的。

  竟意外發現了鬼鬼祟祟的鬱聽白和安檸兩人。

  “你來這裡做什麽？”

  安檸神情微滯，冷聲反問著她。

  她對安羽彤可沒什麽好感。

  她甚至懷疑不日前霍西爵前來救她那一次，就是安羽彤暗中使的壞。

  “我清掃了大半天的樓道，又餓又累，來找點兒吃的。”

  安羽彤的眼神在安檸和鬱聽白之間來回移動。

  她總感覺今晚的鬱聽白有些不對勁兒。

  平白無故的，他為什麽會搬來一把凳子坐在滿是油煙味的廚房間裡？
  他的潔癖不是很嚴重？
  按理說，他根本不會來這種地方才對。

  難道
  他們打算在飯菜裡投毒？

  安羽彤眉心一跳，訝異地看向神情戒備的安檸，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們該不會打算在飯菜裡加料，毒死所有人吧？”

  “怎麽可能？這是法治社會。”

  “可在這人心難測的綠苑裡，沒有人講法，也沒有人守法，不是嗎？”

  安羽彤並不相信安檸的說辭，她淡淡地掃了眼安檸手中的廢棄可樂瓶，隨後又指著灶台上一瓶剛開封的辣椒醬，輕笑道：“人贓並獲，還想狡辯？”

  “這不是毒藥，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食用味精。”

  安檸懶得跟她解釋這些，又擔憂她將事情鬧大，隻好言簡意賅地將他們夜探食堂的意圖告知了她。

  安羽彤聽得雲裡霧裡的。

  她雖然不明白精神控制的作用原理，但也覺得這一招似乎挺管用。

  有朝一日要是能夠安然無恙地逃出綠苑。

  她倒要找個合適的時機拿安檸練練手。

  安檸深怕安羽彤會壞了他們的好事，冷聲警告著她，“想要活著走出綠苑的話，最好閉上你的嘴。”

  “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我很清楚。”

  安羽彤也不是傻子，她很清楚該怎麽做，才能保全自己。

  為了取得安檸和鬱聽白的信任，她還不忘小露了一手。

  “你們在處理這瓶‘特製雞精’的時候千萬要謹慎些。”

  “比如瓶口對準的是哪個方向，又比如這張貼有‘特製雞精’四個大字的卡片的具體位置有沒有變動過。”

  “尋常人自然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心裡有鬼的人對於這些細節往往都是相當敏感的。”

  安羽彤一番示范後，見安檸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看，沒來由地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她略有些心虛地將可樂瓶遞給了安檸。

  慌慌張張地跑出了廚房間，嘴裡還不忘替自己找補道：“抱歉，我先去上個廁所。”

  鬱聽白待安羽彤走遠後。

  才緩緩地走到了安檸身邊，輕聲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們早夭的孩子。”

  和鬱聽白一道離開後廚的時候，安檸的眼神裡驟然多了一抹殺氣。

  在此之前。

  她並沒有將她的流產和安羽彤聯系在一起。

  直到安羽彤自告奮勇，親自教授他們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可樂瓶複原成沒有動過的樣子。

  她才想起她第一次懷上身孕後的一個小細節。

  還記得安羽彤曾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死皮白賴地跑到濱江別墅前去找她和鬱聽白。

  那期間。

  她起過一次身，親自將鬱聽白送到了門口。

  至於安羽彤。

  則是一直穩穩地坐在餐桌前自顧自地刷著手機。

  她做事向來謹慎，自然也曾懷疑過安羽彤是不是暗暗調換了她的葉酸片。

  所以在安羽彤離開濱江別墅後。

  她還特地將瓶子裡的葉酸片數了一遍。

  再三確認數量一顆沒少，才徹底放下了心。

  可現在看來。

  如果安羽彤有心作假，完全能夠做到天衣無縫的程度。

  也就是說。

  害死她那可憐的孩子的真凶，除卻霍西爵這個主犯，還有安羽彤這個從犯。

  霍西爵之所以那麽瘋。

  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受到了司夜宸的精神控制。

  她雖然沒法原諒他，但大體上是能夠理解他的。

  而安羽彤的壞，則是毫無理由的。

  黑暗中。

  安檸攥緊了拳頭，心底裡忽然萌生了將其千刀萬剮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