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見風焰嘴角抽搐,便試探地問:“我沒猜對嗎?”
“你當然沒猜對!”風焰生氣極了,指著凌亂的線條,拔高音量:
“這個是英俊的我,這個是漂亮的桑小姐,我在給桑小姐送花,這麽明顯你都看不出來嗎?”
沈青怔了一下,再次低頭認真看畫作。
須臾,她重新抬起頭,耿直地搖了兩下:“真看不出來。”
風焰:“……”
他氣急,反笑一聲:“也對,瞧你這土裡土氣的樣子,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不知道什麽叫野獸派畫家,看不懂本少爺的大作也正常!”
沈青卻目光沉著,侃侃而談:
“我知道什麽叫野獸派。
野獸派是二十世紀最早出現的象征主義畫派,特點是使用鮮明、狂暴的色彩,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力。
著名畫家梵高、修拉都曾對此進行過探索。
我們連長就精通野獸派畫風,作品多次在軍中才藝比拚中獲得大家的誇讚。
而你的作品,根本稱不上是野獸派,只是隨心所欲地亂畫亂填。”
她也是通過連長,才了解到這些知識的。
“你竟然說我的作品稱不上野獸派?”風焰惱羞成怒,冷聲道:
“你知道當代大師都誇我是野獸派未來可期的天才畫家嗎?”
沈青並不畏懼,語氣平靜:“那只能說明他看走眼了。”
“他看走眼了,難道別人也看走眼了嗎?我遇到的每個人,都說我畫得好看!”風焰據理力爭:
“剛才這幅畫,我拿給別人看,別人一眼就看出那是我和桑小姐,只有你看不出來!”
沈青的語氣更加平靜:“那只能說明他們在騙你。”
“你放屁!”風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情緒激動,漲紅了臉,怒視沈青。
沈青端坐在原位,目光坦蕩,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兩人的動靜,引得店內其他客人頻頻側目。
服務員陳姨慌忙跑過來:“兩位怎麽了這是?凡事好商量,別吵架啊。”
“陳姨,我沒有和他吵架。”沈青語氣無奈,感覺很無辜。
風焰冷哼一聲,拿著畫作離開。
緊跟著,沈青的手機響了。
是葉知禮打來的。
沈青以為葉知禮那邊出事了,連忙轉頭看對面的辦公室,發現葉知禮站在窗前,拿著手機放在耳邊,沒什麽危險的樣子。
她接通電話:“老板?”
葉知禮關心的聲音從手機裡面傳來:“剛剛怎麽回事?”
他趁著休息的功夫,本來打算看一看沈青在幹什麽,卻見風焰一副尋釁挑事的模樣,立刻打電話來問問情況。
如果風焰真的找沈青麻煩了,他會直接過去教育風焰。
沈青如實匯報:“風二少畫了他和桑小姐的畫像,讓我猜他畫的是什麽,我沒猜對,他就有點生氣。”
“他看上去可不止‘有點生氣’,你是怎麽回答他的?”葉知禮拿起杯子,悠哉悠哉喝了一口咖啡。
沈青:“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噗!咳咳,咳咳。”
葉知禮噴了,咳嗽個不停,眼中全是笑意:“真有你的,沈青。”
難怪風焰那麽生氣。
沈青沉默,不明白老板為什麽說這句話。
葉知禮:“我接著工作了,如果風焰還找你的麻煩,打電話給我。”
沈青點頭:“嗯。”
兩人一起掛了電話。
鄰座的風焰心裡很不爽,臉色極臭。
他看著自己的作品,眸光黯淡,眼簾也慢慢垂下來。
果然,他沒什麽繪畫天賦。
只要來個稍微懂行的,且不需要仰仗風家背景關系的人,就能揭穿他的真實水平。
他到底在期待什麽啊……
風焰的思緒,漸漸回到小學時期。
那個時候的他,交到了一個好朋友,有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假如他沒有偶然路過男廁,沒有聽到裡面的好朋友說:
“風焰啊,就一蠢貨,我隨便說什麽,他都信。
真是的,要不是父親說風家有權有勢,我怎麽可能跟那個次次考試都不及格的蠢貨做朋友,我都怕被他傳染弱智病毒好嗎?”
他能快樂更久。
那件事之後,他如被醍醐灌頂,知道了自己的“價值”,也隨之放飛自我。
左不過須臾奉承,各取所需罷了。
圈子裡的每個人都帶著虛偽的面具,從這個名利場,趕赴那個名利場,不知疲倦又心照不宣地吸食人脈與金幣。
他是其中的一份子。
風焰托著腮,望著沈青的背影,鬱悶地想:
這老女人說話這麽直白,還真不怕得罪自己,然後被風家報復。
但這股鬱悶,隻持續到對面的律師事務所下班。
桑甜一下班,風焰就搖著無形狗尾巴,眼裡塞滿愛慕地湊過去了:
“桑小姐,上了一天班辛苦了,累不累,我送你回家。”
桑甜眼角余光掃了眼葉知禮,然後收回視線,紅唇勾起:“好呀,謝謝風二少。”
“不客氣!”風焰屁股上的狗尾巴,搖得更歡實了。
兩人離開後,葉知禮和沈青也離開。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斜對面的小吃店裡,兩個男人盯著風焰的背影,眼神貪婪。
兩人聲音小的只有彼此能聽見:
“還真是京城風家的二少爺。”
“乾完這票,我們就出國。”
-
第二天。
風焰送完桑甜,打著哈欠進咖啡廳——對整日遊手好閑的他而言,上班族們起得還是太早了。
當他打算坐回老位置補覺的時候,發現座位沒了,那塊地方被人隔斷,上面寫著:
“重新裝修,萬分抱歉。”
咖啡廳老板想把角落改造一下。
服務員陳姨走過來,語帶歉意:“風少,不好意思啊,小店裝修,您換個位置吧。”
正是清晨,店裡的位置多了去了。
“不行,我要坐別的地方去了,還怎麽看桑小姐?”風焰二話不說拒絕。
他看看對面的事務所,又看看店內的布置,最後落到先來一步,坐在鄰座看書的沈青身上:
“我要坐這,老女人,你換個地方。”
原本只有他和沈青坐的地方,能看到對面的事務所。
他的位置沒了,還剩沈青的。
只要沈青把位置讓出來,他就能繼續看桑甜了。
被喊成老女人,沈青慢慢抬頭。
風焰以為沈青會生氣,誰知沈青根本不惱。
她說:“我不讓。”
這個位置能更好地看到老板,走了就看不到了。
“我給你錢!”風焰掏出錢包,啪的一聲,拍在桌上,眉眼很有優越感:
“要多少,你說,本少爺不差錢!”
“再多錢也不讓。”沈青皺眉,態度明確:“坐在這裡,我能隨時關注老板的情況,保證老板的安全。”
風焰語氣譏諷:“你老板是大熊貓嗎,還是林黛玉,需要你時時刻刻盯著?這麽無能?”
沈青表情一沉,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神浮現戾氣,語氣冰冷:“你再說一遍。”
她不許別人說老板的壞話。
“你……”風焰驚訝得睜大眼睛,沒想到沈青的反應會這麽大。
他說她沒見過世面,是老女人的時候,她都沒生氣。
他提一嘴葉知禮無能,她卻生氣了。
這麽忠心護主嗎?
“哎呀,兩位都別吵了,大清早的,我們還要營業呢。”陳姨頭疼了,提議道:
“要不這樣,你們拚一張桌子吧,地方大,夠用,也都能看對面。”
今年冬天也是真稀了奇了,來了兩個守著咖啡廳看對面的客人。
“我沒意見。”沈青坐回去,表情還是冷冷的。
只要能保護老板,她不挑地方。
“拚就拚唄。”風焰為了桑甜,坐到沈青對面,拿手在桌子中間劃拉一下,警告沈青:
“這邊我的,那邊你的,誰也別越界。”
活似教室裡,畫“三八線”的小學生。
沈青還記著他說自己老板不好,沒搭話,默許了。
風焰嗤笑一聲,守著自己的“領地”,倒頭就睡。
醒來時,已經臨近中午。
沈青正在看書。
風焰伸長脖子一看:“嘖,還是《經濟法》,怎麽,現在律師的保鏢,都要求懂法了嗎?”
“和你有關嗎?”沈青沒給好臉色,將書往自己身邊收了收,眼神微閃。
盡管老板隻把她當妹妹。
她還是希望,自己某天能幫到老板,讓老板不用那麽疲憊辛苦。
“還生氣呢?”風焰感覺自己發現了新大陸:“你這麽寶貝你的老板,該不會是喜歡他吧?”
啪。
沈青把書合上,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逝,假裝平靜:“沒有。”
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隻適合藏在心底。
說出來,徒增笑話。
“還說沒有?”風焰心生一計,身體前傾:
“老女人,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我幫你追葉知禮,你幫我追桑小姐,合作共贏!”
他知道桑甜對葉知禮有想法,只要葉知禮喜歡上了沈青,桑甜就會死了那份心,選擇自己了。
“我拒絕。”沈青想也沒想,雙手拿著《經濟法》,語氣堅定:
“老板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我無權干涉,更無權阻止——你也一樣。”
她是喜歡葉知禮。
但不代表她要獨佔葉知禮,限制葉知禮,算計葉知禮。
只要葉知禮安全快樂幸福,她就很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