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毓一直等著這家小姐出來,席上只有將軍和他夫人。
將軍熱情款待,將軍夫人一旁作陪。
怎麽看怎麽怪異。`
這家人吃飯居然閨女不在席間。
楊越夾了一塊燒焦的東坡肉放在鳳毓碗裡,笑著說:“賢婿啊~光臨寒舍讓你見笑了,吃頓便飯也是應當的。吃,吃,吃!!!”
楊越催促著鳳毓吃,自己卻不動筷子。
他心裡暗暗的想:讓這女婿先替他試試菜。
“盛情款待”讓鳳毓很忐忑。
在楊越期待的眼神下,鳳毓硬著頭皮動了筷子。
鳳毓咬了一口瘦肉。
味道迷之熟悉!!!
這味道很像出自於小絮兒之手。
為此他又嘗了第二口。
楊越一直注意鳳毓的表情,第一口細嚼慢咽好像在品味,動第二口那就一定味道極好。
他就知道自家女兒樣樣好,一想到女兒一本正經的回話場景,楊越覺得女兒太過謙虛了。
那天晚上他把楊絮兒叫到了書房,然後一臉慈父樣問道:“小絮兒啊!你知道隔壁的張太傅家的閨女嗎?可以說是德才兼備,文采好的不得了,被譽為第一才女。我底下的副將的閨女也是個厲害的女子,刀槍耍的有模有樣,副將整日感歎為什麽會是個女兒身,不然可以保衛疆土,報效朝廷。你這麽多年都在南胡,可學到了什麽啊?”
“爹爹以為我一個質子能學到什麽?”
“總是有些東西的吧?不至於是個廢物吧?”
“我還真是廢物。”
“……”
“我識的字不多,字也寫的一塌糊塗,跟著神醫學了幾個月的醫術毒術連個半吊子都不是,學了幾年武,輕功還沒練成。”
“那女紅呢?”
“勉強湊合,要拿出去賣,那肯定沒人收的。”
“做飯呢?”
“做了很多年,勉強湊合吧!”
當時楊越挺悲觀的,幾乎已經絕望,因為他沒有顯擺的點。
“爹爹對我很失望嗎?”
“有點,隻怪當初沒有留下你,教養在身邊。”
楊絮兒想了想,然後彎著眼,滿是笑意道:“爹爹不必如此絕望,女兒家要這麽能乾做什麽,到頭來不還得嫁人?別家女兒再好,肯定沒有我嫁的男人好。”
“你竟瞎吹!沒個出彩的點還妄想嫁個好男人?出門右拐回屋做夢去吧!”
楊越不想打擊閨女,心裡暗暗的想:好在太后妹妹提議了讓女兒入宮為妃,總是強過同僚們的女兒了吧?倒時候混個皇后坐坐,光耀楊家門楣,楊家的祖宗肯定會很欣慰。
“爹爹,我說的是真的!我都有了人選,我跟他一起長大,我還在娘的肚子裡就被你們指腹為婚了。他叫鳳毓,超級厲害的人。”
“厲害?你竟吹噓,你這張開就來吹噓本事真跟你爹我如出一轍。”
“不信你你等著看,他馬上就來退親了。”
楊越回想完畢,然後更認真的看這個女婿。
他想知道這個女婿有什麽過人之處。
除了長得好看,還能有什麽?
一個男人長得好看不是讚揚是輕視好不好。
鳳毓在楊越高度認真審視下,將所有菜都嘗了一遍。
他反覆嘗試,品味,試圖品出一絲絲的不一樣。
但沒有,就是楊絮兒做的菜。
因為剛到絕無門時,楊絮兒常常會下廚討好樓主,起初他和楊絮兒都覺得是樓主愛吃,結果並不是。因為有一天樓主妥協傳授他武藝,前提是每天中午送來的菜食,都要由著他替樓主吃。
很長一段時間,他就是被楊絮兒做的飯菜荼毒的,最後他婉轉的告訴了楊絮兒她適合做花瓶,靜靜的那類。
楊越夫婦看到鳳毓每個菜都嘗了,還細細的品茗了一番。
看好看的人吃飯也是一種賞心悅目,因為過於優雅。
哪怕他吃相有些狂野,也會含有濾鏡,怎麽看怎麽好。
楊越看鳳毓吃的挺好的,也動了筷子。第一塊肉下肚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甜不拉幾的是什麽東西。
然後他故作淡定的嘗試吃了大白菜,結果被鹹到了。
他立即拿了茶壺倒了兩杯水喝下,這才緩解了鹹度。
楊越這次相信了,閨女這娃娃太實誠了,居然沒騙他。
南沁沒敢嘗試,從賣相看她就失去了動筷子的勇氣。
她用胳膊肘頂了下楊越,使了使眼色。
楊越反應過來,咳了一聲道:“賢婿,這飯菜是不是挺對你胃口。”
鳳毓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他遲疑了很久,微微頷首。
楊越聞言,嘴角抽了抽,乾巴巴的說:“那你口味挺特別的!可要是融入我家,我們做父母的可不能隨了你們年輕人的口味,我們得分開吃。”
楊越堅信鳳毓愛吃是因為深愛自家女兒,這麽難吃的東西不是愛的深沉怎麽入的了口。
南沁覺得楊越傻了吧唧的,用帕子掩飾嘴角,低低笑著。
鳳毓眉梢輕輕蹙起,遲疑了下道:“敢問令千金閨名。”
“我家女兒叫……”
楊越正準備說話,南沁及時打斷道:“賢婿,我再問你一遍你可要退親。”
“……”
“這會你說退親,我便將玉佩還你。你若是說不退親,那你便是我們楊家女婿,之後你再敢說退親,將軍是不會放過你的。”
鳳毓聞言,靜默了很久。
大約一炷香,鳳毓才道:“不退親。”
“你可是確定了。”
“嗯。”
南沁聞言笑的很是溫柔道:“我家閨女自小便離家,前幾日才回來,說是與你在一起數年,感情深厚,願嫁你為妻,叫我們不要因你的身世而苛求你。你既答應與小女絮兒成婚,往後你便是我們楊家的人。”
鳳毓楞了下,心頭狂跳了兩下。
他記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就說過,她要帶他去她的國家,他沒有父母疼愛,她便送他一雙父母,以後他會有爹娘疼,有娘子,有弟弟。
她說到做到,讓他來了她的故土,將自己送他,還饋贈了爹娘。
可以看出絮兒的爹娘都很好。
他努了努嘴,聲音沙啞似是卡在喉嚨裡。
他道:“你,你們真的是絮兒的爹娘?”
“對啊!我女兒四歲就裝男娃前往南胡做質子了,這些年也有斷斷續續的書信來往,怎會有假?你要不信,我叫她出來給你瞧瞧。”楊越見鳳毓不信,立馬道。
他和南沁可是如假包換的嫡親爹娘,可不是半路殺出來的便宜爹娘。
“我沒說不信,只是覺得不太真實。”
“真不真實見到了真人不就清楚了。”楊越覺得小夥子挺好的,那麽難吃的東西都能入口,可見是極其喜歡閨女的。
南沁叫丫鬟將楊絮兒給叫來,楊絮兒還特意裝扮了下。
鳳毓等著有些著急,幾次站起坐下,目光一直放在屋外。
楊絮兒進來後,目光與鳳毓對上,然後錯開。
她到了楊越和南沁的身前,微微雙腿屈膝,福了福身。
鳳毓有些愣神,怔怔的瞧著。
在他看來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楊絮兒沒什麽女人樣,絕對不是溫柔乖順型。
她在家有一副小女兒嬌態,穿著一身紅粉色襦裙,豎著為出嫁的少女雙垂髻,頭上插珠釵步搖,嬌美中含有華貴之韻。
南沁衝著楊絮兒招了招手,楊絮兒走了過去,靜侯一旁。
“這位是我為你定下的未來夫婿,你瞧著可是喜歡。”
楊絮兒倒是主動,瞧都不曾瞧鳳毓,就猛點頭。
楊越皺了皺眉道:“你看都不曾看一眼就點頭,就算認識也得走走形式,看兩眼。”
楊絮兒聞言還真朝著鳳毓看了兩眼,然後紅著臉低了頭。
南沁見小姑娘還紅了臉,笑著又問:“這公子如何?“
楊絮兒仔細想了想道:“自是極好的。”
“哪兒好?”
“長得好。”
“只有這樣?”
“這就夠了。”
鳳毓一臉黑線,心想:他還是很有優點的。
楊越一直盯著鳳毓,以老丈人的目光審視未來女婿。
他瞧著鳳毓瘦不拉幾的,沒什麽男人氣概,一眼看去像是個吃軟飯的。
可閨女說了人家武功了得,醫術超群,毒術第一,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楊越覺得不能以貌取人。
他道:“夫人你就別多事了,讓年輕人自己去折騰。”
南沁也沒說什麽,笑著讓楊絮兒帶著鳳毓去後花園走走。
丫鬟沒有跟隨,兩人走了一段路後才沒那麽拘謹。
楊絮兒打破了兩人的沉默道:“是不是很意外?”
“是有點。”
“知道你要退親我就馬不停蹄的趕回來東辰了。”
“你可以早些告訴我。”
“我覺得我該以這樣的身份與你相識。”
鳳毓明白的,這裡的人都比較注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以後都不走了?”
楊絮兒點了點頭道:“不走了。”
“那我也不走了。”
說著說著兩人都笑開了,靜靜走著,月光清冷,但人是暖的。
楊絮兒及笄那年十四,南沁與楊越替兩人操辦了婚禮,全東辰有頭有臉的都來祝賀他們。
楊絮兒開了一間書坊,銷售著自創的畫本子。
書坊對門開了一家醫館,鳳毓每日太陽東升才慢悠悠的到醫館,隻坐診兩個時辰,找他看病的很多,忙的時候不記得回家。
這時候對門書坊的東家就會提著食盒過來,給自家夫君送飯。
飯菜賣相難看讓人沒食欲,可鳳大夫總會將自家夫人做的飯菜吃完。
坊間都說鳳大夫愛極了他的夫人。
日子非常平淡的過,幾年後兩人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凩兒。
鳳毓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的年少時段有些暖,與他所經歷的完全不同。
夢裡他的小娘子陪著他長大,陪著他經歷無數黑暗。
前路黑暗卻有一道光照亮,使得他走了一條完全不敢想的路。
夢裡她沒有進宮做祁帝的貴妃,他們定下的婚事也沒有遭遇退親。
他開了一家醫館,太陽東升時他在醫館坐診給人看病,夕陽西下時她與他攜手回家。
夢裡她的娘親還活著,嶽父沒有妾室更沒有庶妹庶弟,就連嫡親不省心的楊樂溪也沒出生。
她被人嬌寵著長大,是他看著長大的。
這個夢有些甜,應該是他向往的,為此鳳毓不由自主的笑了。
忽而幾聲脆生生的相公,從遠到近入了耳。
楊絮兒從外頭回來,她手裡抓著一條魚,赤腳跑了進來。
她一頭的汗,洋溢著最燦爛的笑容,笑嘻嘻的說:“相公!快看!這是我徒手從海邊抓的魚。”
鳳毓已經從床上起來,整理了下袖子,走了過去。
他有些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絮兒,我們這是在……”
“我們在燕赤啊!我帶你來的,你不記的嗎?”
“有些迷糊。”
“可能是睡太沉了,睡傻了。”
說著楊絮兒高高興興的轉身出了屋,她叫住在城堡裡的父後做水煮魚吃。
鳳毓隻當自己睡傻,不過這個夢讓他心情很好。
那些不堪的往事就隨風而去吧!
飯後楊絮兒帶著鳳毓去沙灘溜達,燕赤的百姓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飯後潮水退了,挨家挨戶的提著籃子來撿螃蟹。
楊絮兒像個很有活力的孩子,一跳一蹦的。
她倒走對鳳毓道:“相公,我們就在燕赤定居吧?”
鳳毓又想起了那個夢,夢裡她開了一家書坊,他開了一家醫館。
他笑了笑道:“回東辰好不好?”
“為什麽?”
“南胡滅國了,我沒了國土,自是隨你回你家。”
“這裡不好嗎?”
“好是好,可總覺得不該是你和我待的地方。”
楊絮兒皺了皺眉,困惑的問:“我沒關系的,只要相公喜歡我就覺得好。”
鳳毓笑了笑,他知道她在遷就他。
他拉緊她的手,望著海面,低低道:“我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的最後你開了一家書坊,我在你對門開了一家醫館,多年後我們生了凩兒,活成平凡人的樣子。”
“其實我很強大的,沒有那麽脆弱。”
鳳毓沒頭沒腦的說著,楊絮兒側頭看他。
突然見他笑了,便聽他調侃似的說話方式:“都是當的人爹哪那麽脆弱。不過,我還是要跟我的絮兒說一聲謝謝。”
謝謝你給了一個我非常好的夢,夢裡什麽都好,全是他不敢憧憬的過去。
楊絮兒也跟著笑道:“見外了,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