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和園。

  作為傳承百年的戲園子，曾經在夏州，也有過風光的過往。

  至少十年前，廣和園外還是鑼鼓喧天，門庭若市。

  有人把這當茶園，喝喝茶，聊聊天，順便聽聽戲。

  有人把這當戲園，聽戲為主，喝茶為輔。

  可今非昔比。

  如今的客人，大多上了年紀，不再分喝茶，或是聽戲。

  他們，只是念舊。

  喝的，是歲月。

  聽的，是冷暖。

  門可羅雀。

  短短四字，足以形容廣和園當下的窘境。

  下午三點，又到了聽戲時間。

  老人們發現，大門外，掛著塊暫停營業的牌子。

  盡管奇怪，但也沒多想。

  如今戲園這一塊，越來越不景氣，能聽一天是一天。

  也不知，還能不能堅持到他們走的那天。

  想到這，老人們有些淒淒然。

  廣和園內。

  林睿坐在木椅子上，面前的八仙桌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糕點。

  時不時咬上一口紅豆糕，再品一口清茶，自是愜意。

  不遠處。

  羅琦指揮員工，在各個區域擺放拍攝的器具。

  “浮生老師！”

  “琦姐！”

  李慕白來到觀眾席，一臉喜色：“還以為就我有聽曲的嗜好，沒想到浮生老師也好這口。”

  “今天唱的哪一出？”

  李慕白望向戲台，吆喝道：“戲班老板呢？今天有沒有七出虎山？沒有的話，周太英掛帥也行！”

  “別喊了，人都被琦姐攆回家了。”

  林睿擺擺手。

  “不是。”

  “浮生老師，那咱們聽什麽？”

  李慕白有些懵。

  “今天，你是角。”

  “我？”

  “沒開玩笑吧？”

  “我隨口唱唱還行，動真格的，可比不上那些老戲骨。”

  雖說練了些年，但都是些皮毛。

  真讓他登台，李慕白真沒譜。

  倒不是臉皮薄，純粹是不想給林睿留下壞印象。

  “慕白，你到了就好，跟我去後台。”

  “後台？”

  李慕白狠狠咽了口唾液：“玩真的？”

  見羅琦不似開玩笑的樣子。

  李慕白有些忐忑：“唱的哪一出？洪武將杯酒斬大夫？”

  唱將軍角倒也不錯。

  舞刀弄棒的，就算戲腔走了調，錯了音。

  至少，這假把式還能糊弄點印象分。

  羅琦臉上有些古怪，就這麽看著李慕白。

  李慕白渾身發毛，再次咽了口唾液。

  “其實，虎門斬世美的張縣衙，也行。”

  “那個我也練過。”

  李慕白越說聲越小。

  羅琦依舊沒吭聲。

  這一刻，李慕白沒了平時的呆頭呆腦，變得無比睿智。

  “琦姐，不會是讓我反串吧？”

  羅琦笑了。

  笑得那叫一個開心。

  孺子可教。

  反觀李慕白，整張臉白了一大片：“什麽角色？”

  “貴妃。”

  羅琦刻意頓了頓：“傾國傾城的那種。”

  “不要！”

  “浮生老師，你可得救救我！”

  “聽戲是吧？”

  “簡單！”

  “咱也別窩在這小園子，走，夏州大劇院！”

  “包場！”

  “一定給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聽要演貴妃，還是傾國傾城的那種。

  李慕白就跟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渾身毛都豎了起來。

  想聽戲？
  沒問題！
  這戲園子沒角，咱去大劇院！

  想聽什麽，量大管飽！

  “這是我的主意。”

  林睿將糕點放下。

  他指了指桌上擺著的歌譜：“這是給你的新歌，時間緊迫，你盡快熟悉一下。”

  一聽是林睿安排的，李慕白整張臉垮了。

  又聽到林睿給他寫了首新歌，瞬間滿血復活。

  拿起歌譜，只見五個行楷字體映入眼簾

  ——《新貴妃醉酒》

  …

  之後的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李慕白捧寶貝似的，拿著歌譜，與羅琦去了後台。

  林睿也挺好奇，跟了過去。

  戲妝跟普通化妝有很大區別。

  就算是娛樂公司的高級化妝師，也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術業有專攻。

  好在，羅琦路子比較廣。

  她愣是從大劇院，請到一位從業三十年的老牌戲妝師。

  “拍彩，糾正臉色。”

  “拍紅，塑造臉部立體感。”

  “大白臉，散粉定妝，固定油彩。”

  “掃紅，讓臉，粉嫩自然。”

  “眉眼，彰顯人物特性。”

  “元寶嘴，勾勒唇形。”

  老牌戲妝師姓趙，看上去五十來歲。

  她的動作很慢，時不時會旁若無人說上幾句。

  林睿靜靜的看著鏡子前的李慕白。

  他相當意外，一個正兒八經的熱血青年，在戲妝師的精雕細琢下，竟給人一種驚豔感！

  沒錯！

  就是驚豔！

  “勒頭。”

  “戴頭面。”

  “成。”

  李慕白一直緊閉雙眼，始終不敢看鏡子。

  直到戲妝師停了下來，他的睫毛才微微抖了抖。

  看著鏡中的自己，他想過種種可能。

  但顯然，以往的經歷，限制了他的想象。

  他驚呆了！

  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美得讓人窒息！
  連一旁的羅琦，都看得目瞪口呆。

  作為女人，她對李慕白的妝容，竟生出自卑感。

  林睿嘖嘖稱奇。

  這男人一旦騷起來，真沒女人什麽事。

  關於李慕白反串出演的問題，羅琦也跟林睿商量過。

  畢竟男扮女，她也擔心，日後對李慕白的發展造成影響。

  但看到《新貴妃醉酒》的歌譜後，她不再猶豫。

  質量！

  創新！

  那一刻，她考慮的不是李慕白會不會被打上標簽。

  她隻擔心，李慕白能不能駕馭這首歌。

  戲腔這段真正的難度，是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假音。

  這個，只能在試音階段慢慢調整。

  考慮到李慕白的身份，羅琦主動聯系了李東來。

  讓首富的兒子扮娘們。

  盡管，只是個反串角，但還是要詢問意見。

  李東來的憤怒，可想而知！

  他這輩子，最討厭不男不女的娘娘腔！

  錚錚傲骨男子漢，不跪天，不跪地，隻跪父母！

  他就一句話，李慕白敢扮娘們，他就敢清理門戶！

  羅琦還沒來得及講清楚來龍去脈，李東來就憤然掛斷電話。

  最後，還是林睿跟李東來通了電話。

  也不知說了什麽，李東來當場就同意了。

  這讓羅琦好奇的同時，也是一肚子腹誹。

  說好的錚錚傲骨！
  說好的堂堂男子漢！

  說好的不跪天，不跪地，隻跪父母！
  說好的最討厭娘娘腔！
  就這？

  李家大院。

  李東來走出書房，看著在宣紙寫下的瘦金體，眼中滿是暢意。

  “林睿這小子，什麽時候開的竅，也學會人情往來了？”

  “不過，這樣的賄賂，你敢送，我李東來就敢收！”

  “只可惜，這麽好的詩，暫時只能孤芳自賞。”

  “聽說楊藝、高建波從華州請了好幾個文學大家，想要聯手狙擊天瑞。”

  “你們放膽玩，我李東來保證作壁上觀，絕不參與。”

  “鬧得越大，我越開心。”

  “還指望你們加把勁，不給這小子點壓力，他哪來的繡口一吐？”

  “你們呀，可千萬別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