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善於隱藏，不一定就是城府頗深，只是不想人前暴露軟弱。有的人清澈透明，可以是表裡不一的偽裝，也可以是出淤泥不染的赤子心。

  鍾司心便是後者。

  一雙忐忑又摻雜期待的目光不含欲望，對此林睿既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轉身坐回沙發。

  “進來吧。”

  鍾司心有些拘謹，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她已經百分百確定林睿就是浮生。

  “說說看，找我什麽事？”

  一開始略顯糾結的鍾司心，在觸及林睿柔和中略帶鼓勵的目光後，也漸漸放下心中不安。

  “能不能告訴我，瀕死前是個什麽樣的感覺？”

  一口氣說完的鍾司心再次忐忑看向林睿，她這醞釀多日的脫口而出，根本不明白林睿聽後內心的驚濤駭浪。

  雖說瀕死二字的出現讓林睿始料未及，但兩世記憶徹底融合也讓他多了份處事不驚。

  深深看了眼鍾司心，林睿語氣平穩。

  “好端端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

  林睿的四平八穩沒能讓鍾司心捕捉到想要的丁點信息，在被問及後也不免心虛，此刻她變得不安。

  “三歲那年，車禍奪走了我的父親，在我的記憶裡，只剩下父親遺照上的微笑。”

  “七歲那年，爺爺患病走了，印象裡他很嚴肅，也很少笑，但彌留前他握著我的手笑了。”

  “十歲那年，母親改嫁雲州一去不回，留下我跟奶奶相依為命。”

  “直到十五歲，奶奶也離我而去。那一夜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撐著佝僂的身子離開，走之前我看到奶奶怪異的笑容。”

  “直到第二天親戚才打電話通知我，並幫忙料理了奶奶的後事。”

  “為了湊齊學費跟生活費，開學前三個月，我一直在養老院做護工，一位脾氣很好的奶奶也走了，在她臉上，我看到了與爺爺彌留前一樣的笑容。”

  對於鍾司心的遭遇，林睿沒去安慰，倒不是鐵石心腸，只是他明白鍾司心吐露這些經歷，並非是在賣慘博同情。

  至少那是雙飽含求知欲的目光，僅此而已。

  林睿暗暗斟酌一番後，就明白問題出在笑容二字。

  這屢次刻意提及的詞語很難不讓人生疑，他只是不明白鍾司心如何就篤定他能給出答案。

  稍稍細酌片刻，莫不是初到越州，點滿十點抗壓時致使記憶融合的幾個瞬間，自己無意間出現的神色變化被察覺到了？
  這是林睿唯一能找到的合理解釋。

  深深看了眼這個滿是求知欲的鍾司心，林睿不由感慨，真是個觀察力驚人的女孩。

  “斯人已矣，現在談這些有意義嗎？”

  “有。”

  鍾司心目光堅定。

  “我知道了，跟我來吧。”

  林睿起身朝門外走去，鍾司心眼睛一亮，也立刻跟了過去，還順手將套房大門也一並掩上。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最後來到酒店四樓的休息室。

  休息室一旁便是餐廳，此刻還沒到用餐時間，所以整條走廊空蕩蕩的，偶爾會有一兩個服務生匆匆經過。

  休息室右側擺放著一台老舊鋼琴，位置與餐廳緊挨著，若餐廳舉辦酒席，酒店通常會請一些鋼琴師傅前來彈奏助興。

  三米不到的距離，擺放著三台按摩椅，林睿朝前指了指：“去那躺著，身心放松。”

  鍾司心聽話的點點頭，果斷坐在按摩椅上。

  待鍾司心躺下，鋼琴前的林睿這才坐下，並輕輕撫摸著上面的黑白琴鍵。

  並不急於彈奏，林睿先是查看了一下系統界面。

  主動光環！

  【傳導Ⅰ】

  傳導光環既可以作用於自身，也可以作用於他人。

  【傳導Ⅰ】只能產生1.1倍的增幅，差是差了點，但聊勝於無。

  至於作用， 則體現在對十八界的加深。

  何謂十八界？
  六根。

  六塵。

  六識。

  林睿依舊輕撫著黑白琴鍵，腦海閃過買下的一些曲子，最終選定一首。

  ——《Asphyxia》。

  “這首曲子叫窒息。”

  窒息嗎？
  鍾司心暗暗想著。

  隨著清脆的琴聲奏響，鍾司心忽然生出一種身臨其境感，就好像一雙雙柔和的小手輕輕從她額間拂過。

  她並不知道這種沉浸感來源於傳導光環，她只是暗暗欽佩林睿在鋼琴上的造詣。

  略微傷感的琴音不斷縈繞耳畔，思緒漸漸不聽使喚的回到了三歲時，什麽都不懂的她站在父親靈堂前，聽著爺爺、奶奶跟母親的嚎啕大哭。

  很快，她的思緒又飄到了爺爺彌留前的那個雨夜，緊握她的手顫顫巍巍，滿是不舍。

  病痛讓本就千瘡百孔的殘軀變得雪上加霜，當枯槁的右手悄然墜下，她看清了爺爺臉上的微笑，那是解脫。

  鍾司心試圖搖醒爺爺，畫面卻飄轉到了十五歲的那個夜晚。

  鍾司心看到奶奶臉上大限將至的憂愁，還有望向她時的欲言又止。

  她感覺到奶奶不想就這麽離開，因為放心不下這個無依無靠的孫女。

  只可惜人定勝天注定只是個美麗的謊言，老天要剝奪她為數不多的時間，她無力抗爭，但她不想讓孫女看到她閉眼離去。

  她不得不撐著早已劇痛難忍的殘軀，步履蹣跚離開老房，她不希望在這倒下，讓這間乾淨的小家留下晦腐。

  可她始終放不下這個養育多年的孫女，她想看到孫女捧著錄取通知書，她想看到孫女步入婚姻殿堂。

  只可惜縱有萬般遺憾，終是抵不過生死離別。

  她望向門後的孫女，這一刻的她，笑了。

  孩子，願未來的你一切安好。

  “奶奶…”

  鍾司心發出無意識的囈語，她終於看懂了這個微笑，它叫祝福。

  她哭了，淚水順延而下劃過臉頰。

  林睿依舊在輕彈著鋼琴，他也有些意外，在傳導光環的加持下，竟然會讓鍾司心陷入到催眠狀態。

  不否認這裡面有鋼琴技術與琴曲兩個因素，但這效果依舊免不了讓林睿吃驚。

  需知這只是第一級傳導！
  “不要走…”

  “爺爺…”

  “爸爸…”

  “奶奶…”

  鍾司心時不時發出無意識的囈語，林睿並不清楚這個外表堅強，實則脆弱可憐的女孩到底有沒有找到想要的答案，但他並不打算繼續下去。

  傳導光環的作用還沒摸清，為了避免出現不該有的後遺症，他必須盡快對其安撫。

  有些事不能想當然的一蹴而就，否則必會生出反效果。這是心病，需要的是治愈，不是致鬱。

  林睿目光一閃，指尖跳動的節奏忽然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