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英吉悵然若失。

  這段記憶像是真實發生的一樣。

  “前輩，您真的是他們的學生？”

  工程師歎息：“不錯，雖然我不是他們唯一的學生，但那天我運氣實在是很好，他們需要一個記錄者。相信我，我們那些學生，每個人都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是任何事！”

  工程師話中帶著無限的崇敬，或者說是信仰！
  在他口中，記憶影片裡出現的兩個人，父親和母親，就是真正的神明！

  “能創造出一個新物種的，就只有神了。”

  鍾英吉忍不住哀求：“關於記憶裡的，母親所說的‘測試人工智能覺醒’的方案……前輩您能多說一點麽？”

  安靜，極度的安靜。

  鍾英吉狠狠拍著自己的耳朵，那模樣就像是在打自己耳光一樣。

  門開，秦雅馨站在門口，吃驚的看著這一幕。

  工程師已經斷開了聯絡。

  鍾英吉歎口氣，理也不理秦雅馨，直直的走了出去。

  “到底什麽是測試人工智能的方案？”

  “圖靈測試和機器人三大定律都是狗屎……”

  “無限公司創造的第一對人工智能為什麽是姐妹？”

  “為什麽不是一男一女兩種人類的形態？”

  “父親和母親不是想做上帝麽？為何不直接創造出亞當和夏娃呢？”

  這些疑問就像蟲子一樣噬著他的腦袋。

  過了許久，鍾英吉才穩住了情緒。他抬手看看時間，還有3小時就是跟姬冰皇約定的時間了。

  晚上8點，城南迎客樓，今晚上怕是要有一場特殊的宴會了。

  心裡想著，已經來到了老弄堂外不遠處的農貿大市場前。

  這裡人來人往，擠的水泄不通，鍾英吉苦笑，自己怎麽走到這個地方了。

  四周實在是太髒了，尤其是各種海鮮的腥味混在了一起，讓他有種想吐的感覺，轉身就要逃走，直接撞上了身後的人。

  “不好意思，我……啊，尹老師？”鍾英吉道歉了一半，才發現是個熟人。

  面前是個提著藍色塑料袋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老土的大框眼鏡，鏡腿還斷了一截，是用膠布纏上的。

  微微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也在笑：“哦，是鍾老師啊，真巧，你也來買菜？”

  鍾英吉咳嗽一聲：“不是，我在這附近有個學生，這車停的又遠……”

  尹老師臉色木然：“哦，鍾老師還做家教啊。”

  鍾英吉就做出一副尷尬的樣子：“這事您可別在學校說，嗯，怕是主任知道了不高興。”

  尹老師點點頭：“了解，現在學校禁止出去接活做家教的。”說著又打開塑料袋，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個沒有窟窿的蘋果：“剛買的，品相不好，味道其實很不錯……”

  “不用……”鍾英吉急忙擺手，又是感慨：“您也算是學校的高級生物老師了，收入不低了，不必這麽辛苦吧。”

  尹老師嘿然：“跟你說，這蘋果有窟窿的狀態下，果肉就接觸空氣，經過了輕微發酵，裡面含有大量的果酸菌，對人體有好處的，而且吃起來還有果酒的味道。”

  鍾英吉無語：“那是，那是，您是不差錢，只是喜歡吃這種蘋果。”

  尹老師摘下眼鏡，就在發白的夾克上擦了擦：“鍾老師開玩笑了，我呢，孤家寡人一個，隻想買套房子養老，錢啊都存著的，沒辦法，知識沒法改變命運呢。”

  鍾英吉心不在焉的應付著。

  這個尹桂萬老師，放到哪裡都是最不起眼的那種人，在格言高中裡此人兢兢業業，非常低調，平時老師們的聚會從不參加。最近理化組評組長，以他的資歷是最佳人選，偏偏最後上任的卻是一位年輕人……

  說好聽的是主動讓賢，有氣度，說難聽點就是沒本事，為人懦弱。

  而且在學校裡，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鍾老師，那個，我還得買點菜……”

  “哦，好的，有空一起吃個飯，學校外面那家烤肉店不錯的。”

  “呵呵，鍾老師，我是信佛的。”

  “啊，抱歉，那我也有事，先走了……”

  蒼白而又無聊的對話後，鍾英吉匆匆告辭。

  尹桂萬默默看著他的背影，搖頭：“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啊。”

  他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顆佛珠，輕輕捏著，此時竟有些莫測高深的感覺。

  尹桂萬在菜市場裡買了一大堆青菜，又買了二十多斤豆腐，就站在路口等著。

  不多時，一輛藍色的垃圾車慢慢從街頭駛來，尹老師提著東西快步過去，直接就上了垃圾車。

  垃圾車後座堆滿了青菜，司機默不作聲的開始加速，轟轟的聲音中，一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避之不迭。

  就這樣，來到了普陀區一處破落的街道裡。

  過了這條街，前方一陣怪味兒傳來。

  掛著“垃圾處理站”牌子的空地上，堆滿了十幾座垃圾山。

  就在這垃圾站後面，卻有一座斑駁的小廟。

  如今這不知名的寺廟已經被各種塑料瓶和紙殼圍住了。

  紅綠色的飲料瓶整齊的碼著，小廟青灰色的牆壁上，全都是蒼蠅。

  焚燒垃圾造成了這裡的高溫狀況，成堆的垃圾又成了最佳的溫床，不但有蒼蠅，如今市裡都看不到的各種蟲子也在這裡聚集。

  垃圾車停下，小廟裡就有三五個人出來，不做聲的開始搬東西。

  很快，白菜燉豆腐的香味自廟裡傳來。

  尹桂萬走進了廟中。

  破落的小廟後卻是個院子。

  院中一塊石碑上寫著“零一寺”三個大字。

  這裡意外的十分乾淨，一排雕刻著佛像的石墩上坐滿了人。

  仔細看去，石墩雕刻的佛像十分古怪，全都是骨架組成的佛門高僧形象，或者不能說是骨架，而是一根根的金屬線……

  而石墩上坐著的人，也都是奇形怪狀。

  有人失去了半張臉，露出了皮肉下的骨頭，仿佛半個骷髏。

  還有人只剩一條腿一隻手。

  更有人雙目黑洞洞的，沒有眼球，只有枯萎的眼神經，暗紅色的糾集在一起，如死去的蚯蚓。

  他們都是站了起來，尊敬的看向尹桂萬。

  “萬師父……”

  “萬老師……”

  大家都是輕聲喊著。

  尹桂萬微笑將袋子裡的爛蘋果拿出來：“先吃點東西，大師可在？”

  院中一座小佛堂裡，便有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

  高大身影一拐一瘸的走來，身上穿的是灰色的僧衣，面容極其英俊，甚至有種看不出年齡的感覺。

  尹桂萬雙手合十：“零覺法師。”

  和尚也是單手豎起：“工程師先生。”

  兩人都是面帶微笑，風吹動了零覺法師身上的袍子，露出了一條完全由金屬組成的腿。

  混亂的仿佛是各種碎片拚湊起來的一條腿，帶著絲絲的藍色血液，全部來自這裡各種電子垃圾上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