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煙霧籠罩的沙地外,四十女盜的女孩們大呼小叫著。
“方唐不會有事的!”春娘一句話喝止了她們:“那兩個東瀛刺客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方先生是在審問他們,我們就不要多事了。”
煙霧中,花風院沙羅還在艱難挪動。
4秒,5秒……
終於到了方唐身前。
流光短刃落到了東瀛劍客剩下的右手中,左腕傷口血流如注,但他眼神狂熱,心跳加速。
方唐還維持著伸出手指的動作,就像一座蠟像。
這精心策劃的暗殺啊!
千鶴之國研究了方唐足足1400個小時,動用了組織裡幾乎所有的遊戲攻略人員,就是為了這一刻!
短刃暴起,直刺方唐口唇位置。
然後他看到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叮的一聲,短刃彈飛而起,直衝雲霄,這彈指的力量之強,簡直駭人聽聞,他整個右手呈九十度斷折,那力量還未消散,順著手腕向上,又震得他右臂脫臼,斷骨自肩膀赫然刺出!
慘白的骨頭上滴著血,花風院沙羅差點痛暈了過去。
他趴在地上,看著雙目發呆,嘴角流著口水的赤瞳火織,嘶啞問道:“她,她怎麽樣了?”
方唐緩緩起身,歎息:“她的大腦已經完全被清空了,所有的記憶,知識,經驗,都已歸於零,現在她甚至不如剛出生的嬰兒。”
嬰兒在母體的羊水裡也會形成最基本的記憶,而赤瞳火織的腦子裡,卻是真正的空白。
花風院沙羅吐出一口淤血:“她,她死了?”
方唐皺眉:“你聽不懂麽?這孩子已經是一張白紙,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的大腦機能並未破壞,只要慢慢學習,還能恢復簡單的智力。”
俯身看著一臉淒然的東瀛劍客,方唐又笑道:“換言之,她可以任意被調教,哪怕你想將她變成一條狗,也可輕松做到。”
赤瞳火織現在甚至連最簡單的本能也消失了。
她趴在那裡,竟低頭吃起了沙子。
“她的大腦中並沒有‘沙子不能吃’這種最簡單的常識,看到了麽?”方唐悠然說著,拎起了女孩。
赤瞳火織呆呆看著他,口中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
“你想用她來威脅我?”花風院沙羅慘然:“不要妄想了,再可怕的黑暗我都見過……”
方唐懶得理他,拎著赤瞳火織走向土坡。
將這東瀛刺客交給了春娘,在她耳邊低聲解釋了一下。
春娘驚呆了:“大腦完全抹除?就像電腦沒裝系統那樣?”
“嗯,連主板自帶的BIOS系統都沒有的那種狀況。”
春娘眼睛亮了:“那我可以將她訓練成最忠誠的手下!”
“反正是交給你處理了。”方唐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玩具工廠:“你們先回紅葉高地,我等會要去工廠裡跟浮屠做個了斷!”
春娘哼了一聲:“不行,我也要去。”
方唐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包含的警告和威嚴讓春娘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她也不明白這是什麽狀況,隻覺得男人雙眼仿佛帶著不可抗拒的威懾,讓自己心生畏懼。
“聽話!”男人緩緩說著。
春娘咬著嘴唇:“不止是我,還有阿霜……你的未婚妻也要去呢。”
方唐揉著額頭:“算了,你們隨意吧。”
此時,一隻白色的小鹿自後方奔來,跳上土坡後,又衝到方唐身邊,親昵的舔著他的掌心。
“老夥計,你也來了!”方唐歡喜無限,拍著小白鹿大笑。
春娘翻個白眼:“感情我們還不如一頭鹿……”
方唐淡淡一笑,帶著白鹿又回到了花風院沙羅身前。
東瀛劍客歪倒在那兒,右手握著一支撒菱之刺,已切入了小腹之內,但因為力氣不足,加上撒菱的刺狀結構,讓他這切腹的動作無法順利完成。
方唐蹲下來,拍拍他的臉。
花風院沙羅慘烈的笑著:“別婆婆媽媽的,反正我已經沒有價值了。”
方唐微笑,手指點在了他的眉心之間。
一片片記憶信息團被吞噬,但這次方唐並未直接打開,而是交給了白來處理。
“主人,他也受過專業的反吞噬訓練,這些記憶碎片全都是循環的無用信息。”
記憶碎片輕輕打開,看到的卻是無比單調的畫面——全都是花風院沙羅揮舞木劍的記憶。
記憶中那揮舞木劍的少年重複著單調的動作,背景從春日櫻花變成夏日蟬鳴,又自蟬鳴的背景變成了落葉紛紛的秋日,最後是白雪茫茫的庭院。
不管背景如何變幻,那木劍揮舞的動作卻絲毫不變。
方唐看著花風院沙羅:“不錯啊,你的劍道之心修煉的很好,連一點有價值的信息都不會泄露。”
花風院沙羅木然回道:“你是破不了吾之劍心的,我自四歲起就在庭院中揮劍,一直到二十四歲,從未間斷過,這段記憶強烈如此,隨時都能在大腦生成,你無法吞噬到其他任何記憶……”
其實也沒什麽稀奇的,花風院沙羅是把有價值的信息隱藏在了單調而又痛苦的練劍記憶外。果然是精心訓練出來的‘反吞噬,反催眠’能力。
“看來千鶴之國很器重你,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方唐悠然說著,伸手打了個響指。
花風院沙羅眼前一陣模糊,終於疲倦的睡著了。
……
春日的風吹過庭院,竹筒搖擺,水珠點點。
五歲的花風院沙羅再次揮起木劍,小小的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在地。
“拿好你的劍!”冷冷的聲音傳來。
一身白色長袍,提著酒壺的方唐威嚴走來。
花風院沙羅咬牙提起木劍:“師父,弟子一定努力。”
他稚嫩的語氣逗樂了師父,方唐走來,自後扶住他的肩膀:“要用巧妙的力道,不要隻用死勁!”
春日的風漸漸消散,夏日的蟬鳴讓人慵懶。
十歲的花風院沙羅煩惱的抓著頭髮,師父披著一件浴衣,喝著茶走來:“喲呵,小家夥又怎麽了?”
“春之助那個混蛋,他說我長得像女孩,他不讓我去男廁所。”花風院沙羅低頭哭了。
“抬起頭!”方唐怒喝一聲。
花風院沙羅嚇得一哆嗦。
呯的一聲,一把小木刀扔到了他身前:“拿起這把劍,找到那家夥,用男子漢的方式解決,等他哭的像個娘們的時候,就會明白誰才是真正的男人了!”
庭院的蟬鳴漸漸低沉,帶著露珠的葉子嘩啦啦落下。
十五歲的花風院沙羅第一次摸到了真正的太刀。
他歡喜無限,睡覺都要抱著這把劍。
“二天雙刀流並不是多麽了不起的流派,在追求劍道的路上,你才剛剛開始。”方唐容顏未變,只是頜下已多了幾縷胡須:“從今日起,為師不再約束你的內心,你可以殺人了!”
在落葉紛紛的清晨,少年有種奇怪的感覺,陪伴自己十年的師父似乎已經老了。
落葉枯黃,漸漸覆蓋了冰霜。
雪花落下,覆蓋了庭院,白露為霜。
二十歲的花風院沙羅已成為了千鶴之國最優秀的刺客,他已殺了一百二十七人!
方唐喝著酒,披著蓑衣,拎起了包裹。
“師父!”花風院沙羅跪地不起:“為何要走?”
“孩子,我們還會見面的,也許是倫敦,也許是巴黎,甚至可能是在華夏。”方唐溫柔撫著他的腦袋:“我已經被逐出了千鶴之國,不能再做你師父了。”
自十歲後,再也沒有流過淚的花風院沙羅眼中淚珠滾動:“師父,若是我們成為了敵人,該怎麽辦?”
“用你的劍解決,為師可是不會留情的。”男人拎著包裹大笑而去。
淚水一顆顆落下,眼前的白雪散去,黃沙遍地。
這裡是……這裡是華夏,對了,是霧之關遊戲。
花風院沙羅掙扎了一下,看著面前的方唐,一時心中激蕩,爬著過來,抱住了他的腿:“師父,終於,終於又見面了。”
方唐冷漠不語,抬頭看天。
前方玩具工廠已被荒野的黃沙覆蓋,在狂風中,花風院沙羅哭得像個孩子:“師父,您說過不會留情的,請,請殺了弟子吧!”
方唐歎息一聲,摸著他的腦袋:“你這孩子,為什麽還在替千鶴之國賣命?你來華夏到底為了什麽?”
花風院沙羅腦中充斥著與這位恩師十五年的情分,就如父子,又如兄弟,一時情難自已:“師父,我是來殺雲雀的……她是大小姐的複製體……”
他將所有的事都說了出來。
既然已經要死去了,那麽回報十五年師恩的唯一辦法,就是將這一切全部說出來吧。
大腦無法抗拒這個想法。
方唐默默聽著,心中卻是駭然。
第一是沒想到雲雀……雲雀姐姐的身世竟然如此離奇。
第二個沒想到的是,記憶編輯竟然這麽厲害。
現實世界隻過去了不到30秒,他在花風院沙羅的腦中四個場景裡分別編輯植入了幾個片段,就達到這種效果?
受過嚴格訓練的東瀛刺客,甚至連一點懷疑都沒有。
方唐心中一陣驚悚。
他呼喚著白:“你以前說過,分辨記憶真假,只需要三重記憶分析就能做到?”
白:“是的!我曾幫主人分析過真假記憶。”
方唐的意識歎息:“但這一切得有個前提,那就是……”
“那就是你得先懷疑自己的記憶有問題,如果對自己的記憶深信不疑,就無從說起如何分辨了!”
方唐渾身發冷:“是的,如果自己深信不疑,又如何想到去分辨?我的記憶是不是真的?關於夏娜,關於北極屠殺,關於父母。”
他感覺越來越冷。
“主人!”白脆聲喝道:“您現在沒有時間想這些了,我們要立刻趕往玩具工廠,這個遊戲也該結束了!”
方唐深吸一口氣,收起那些複雜的心思,黑潮劍顫動,點在了花風院沙羅的心臟位置。
這一劍刺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但……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幕幕溫馨的情景。
五歲的孩童,幼稚可愛的眼神,十五年的情分化為片段的影像,在眼前閃爍著。
方唐手指顫抖了一下:“這,這是怎麽回事?”
白歎息:“主人,這就是記憶編輯的副作用了,您深入他的大腦裡進行編輯,自然也會受到這種情感片段的影響。”
這就像是雙刃劍,你種下記憶的種子,自己也將被迫收獲一點可笑的果實。
方唐閉目,劍刃輕輕刺下。
花風院沙羅眼中還帶著淚水,喉嚨裡發出扣扣的聲音:“謝謝,師父……”
他的身體一動不動,很快被黃沙掩蓋。
方唐輕吐一口氣:“好家夥,這記憶編輯還真是麻煩。”
轉身離去。
黃沙下,花風院沙羅的“屍體”顫動了一下,那一劍,終究還是刺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