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葉玄緩緩醒來,天空烏雲密布。
他簡單披了一件外套,來到天台之上。
徐振坤已經回去臨江部署,而姑蘇家方面,不出所料的話,現如今正在暗流湧動。
對於他這麽個即將降臨的大麻煩,姑蘇家但凡有點兒頭腦和想法的人,都不可能坐得住。
無論對他葉玄是怎樣的態度,他們應該都會有所準備。
該鋪墊的局面,葉玄已經鋪墊下去。
而接下來……
他需要安安靜靜的抽根煙,像個準備度假的人一樣,將身體和思維放松到最松弛的狀態。
“嘶……呼。”
葉玄緩緩吐了一口煙霧,抬起頭,眯著眼睛望向那隱隱有些轟隆作響的雲層。
看樣子,是要下一場雨了。
叮鈴鈴。
忽然。
葉玄的手機響起。
他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微微眯了眯眼睛,隨後按下接聽鍵。
“葉玄。”
電話那邊,傳來了一個聲音,這聲音頗為熟悉,平靜之中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陳往生。”
那邊嗯了一聲:“聽說你馬上就要啟程了,想來找你坐一坐,不知道是否打攪?”
嘎——
就在這時。
天空之中忽然有一聲鷹隼的啼鳴。
葉玄抬眼掃去,發現雲層間,隱隱的電閃雷鳴處,有一隻羽翼色澤頗為玄奇的鷹隼,在翱翔盤旋,飛行的速度很快,展翅的動作頗為灑脫和靈活,但無論怎麽飛翔,都始終保持在葉玄舉目的范圍之內,就好像是那鷹隼,在天空中一邊盤旋,一邊盯著自己一般。
葉玄笑了笑。
這隻鷹隼,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到了。
如果猜測不錯的話,這鷹隼,便是那陳往生隨身帶著的“寵物”,或者說,稱之為“靈獸”,更為貼切。
雖然暫且不知這鷹隼具體特殊在哪些方面,但葉玄的直覺告訴自己,這隻鷹隼,是通了靈智的,而且……是那種非常通達的靈智。
“你這隻小鳥,在我住的酒店上空,盤旋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我若是拒絕與你會面,豈不是顯得太不給面子了?”
葉玄淡淡一笑。
那邊傳來陳往生輕笑的聲音:“「煉霞」的脾氣可是很怪的,尤其在有人稱呼它為‘小鳥’的時候。所有友情提醒一下,注意保護好你的腦袋,小心被啄。煉霞的鷹喙,可是很鋒利的。”
這句半開玩笑的話,剛說到一半,葉玄便明白了其中含義。
他抬起頭,望向那烏雲中盤旋的鷹隼,那鷹隼,此刻明顯停止了方才頗為寫意的翱翔,轉而以一種盤旋之勢,越發將目標鎖定在葉玄的頭頂上,似乎正在緊緊地盯著葉玄,一副隨時都有可能俯衝而下的架勢。
葉玄笑了笑:“這隻小鳥,叫「煉霞」?嗯,不錯的名字。”
葉玄很清楚,在對待靈獸的時候,不能將對方當成一只動物,而是將對方當做一個人類。
尤其是這個看上去就有些非同尋常的鷹隼「煉霞」,對於它來說,人言並不難懂。不僅如此,它還擁有鷹隼特有的超強視覺和感知能力。
隔著這麽遠,哪怕這鷹隼煉霞聽不到葉玄的聲音,怕是也能看到葉玄唇齒的動作,知道他剛才說了哪些話。
哢噠。
就在這時。
葉玄的身後,門鎖響起。
這是天台的大門,被人從樓梯口推開的聲音。
沒有回頭,便已經隱隱感知到了一絲絲特殊的氣場。
這個是獨屬於陳往生的氣場。
陳往生是先天靈識,氣場較他人來說,有些特殊,當然,若想感知到陳往生的這股特殊氣場,需要對靈識力量有一定的了解,否則,陳往生這種善於隱藏自己的人,哪怕走到了背後,也很難被人察覺。
“抽煙嗎?”
葉玄依舊是背對著陳往生,從煙盒裡掏出一支香煙。
陳往生笑呵呵的走上來,竟然顯得很自然的從葉玄的煙盒裡,掏出了一支香煙:“有打火機嗎?”
葉玄笑了笑:“徐振坤不在。”
陳往生聞言不由微微愣了愣。
葉玄笑著解釋道:“一般都是他負責帶著打火機。”
陳往生煞有介事的看了葉玄一眼,也不廢話,用氣息凝聚在指尖,微微搓動了幾下,一股熱流升騰而起,最後指尖微微有些冒煙,他將雙指捏在了這煙頭之上,順勢點燃。
“嘶……呼……”
看到陳往生像模像樣的抽起煙來,葉玄不由一笑:“我以為你不抽煙。”
陳往生嘴角微微揚了揚,側目看向葉玄:“我的確是不抽煙。但……不代表,我任何時候都不會抽煙。比如現在,我可能就忽然來了興致。人生不就是充滿了各種不確定嗎?”
葉玄笑了:“你在這裡醞釀了幾天,忽然和我見一面,就是為了跟我討論人生哲學的?”
陳往生搖了搖頭,緩緩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錦囊,慢騰騰地道:“姑蘇家這趟,暫時不要去了。”
一聽這話,葉玄雙目微微一眯。
“給我個理由。”
“你看看這個,你就明白了。”
葉玄將目光放在了錦囊之上,他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接過,並且打開。
然而……
當看到錦囊之中的東西後,葉玄雙目微微一凜,頗為玩味的看向陳往生。
兩個人都滅有說話,只是彼此相視。
陳往生緩緩道:“你看,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你原本為了前去姑蘇家,準備那麽久,鋪墊計劃好了一切。打算以姑蘇家的鬥爭為轉折點,一步步將各種陰謀秘密摸索清楚,繼而去調查那個叫做夜王的神秘男人。這一切,都在你的算盤和安排之中。然而結果卻是……當你看到了錦囊裡的這個東西後,你忽然發現,你原本的這些計劃,都只能暫時放下了。你不得以,只能在這裡,暫時停下你前進的腳步了。”
葉玄沉默不語,半晌之後,他忽然道:“聽說你喜歡下棋?”
“嗯,圍棋。”
“帶了嗎?”
陳往生一笑:“帶了。”
說著,他緩緩從自己的挎包裡,掏出一個小木盒,從裡面掏出棋盤,顯得很自然的盤膝而坐,然後將棋盒拿出。
“白,還是黑?”
葉玄聞言淡淡一笑:“你先選。”
陳往生將黑白棋的棋盒,分別放在自己這邊和葉玄那邊。
兩人面對面盤膝而坐。
陳往生舉起棋子,暫未落下,而是忽然問道:“你為接下來的路,鋪墊好了一切,現在卻不得已暫時停下腳步,你是否會心有不甘?”
葉玄將手中的香煙掐滅,最後一縷煙霧縹緲而起,他盯著煙霧思索良久,忽然笑了:“是否不甘。這重要嗎?”
陳往生笑道:“不重要嗎?”
葉玄停頓兩秒,忽然看向陳往生,露出一個深深的笑意:“原本,我是打算在未來很久之後,在某個更高的位置,與你坐下來下棋對弈的。但既然我現在不得不暫時停下腳步,那麽……倒不如,將與你的對弈提前。這裡雖然遠不如我最初的設想那麽高。但……這座大廈天台的空氣,勉強還不錯,不是嗎?”
陳往生:“你倒是釋然。”
葉玄一笑,一陣風吹來,將他的頭髮吹拂凌亂,他深吸了一口氣:“命運如此,不釋然,又能怎樣?但即便其他人無法看到……你我的棋局,現在也已經開始了,不是嗎?”
陳往生一笑,啪嗒放入一顆棋子:“說得對,那麽……我就先下手為強了。”
葉玄順手從棋盒拿出一顆:“這雖注定已是一場沒有觀眾的對弈,但,我也不會留手。”
“哈哈,彼此。”
嘎——
一聲鷹隼啼鳴,在空中再次響起。
烏雲逐漸散開。
一縷陽光,緩緩透過雲層照射在天台之上。
兩人的身影,分別在棋盤兩端,被拉得頎長。
這場注定沒有觀眾的棋局,已經開始,雖然開始得太早,但……
葉玄,也定是樂在其中。
路,始終在腳下。
無論有沒有觀眾。
他……
都定然會將這條路,走到最終的那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