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裡的一切都是早就安置好的。
天一帶著卓安和蘇沅徑直走到了擺滿了各種材料的倉庫,他尚未開口介紹,卓安就自覺的走上前去拿起地上的東西查看。
蘇沅靜靜的站在一旁不言。
卓安檢閱似的在倉庫裡轉了一圈,再開口時字裡行間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蘇公子,您要做的,只怕不是雕船擺件吧?”
卓安之前做的擺件已算是大件。
市面上都很是罕見。
而如今擺在他眼前的各色材料,最小的也比成年男子高出不少。
角落裡堆成了小山的木料多到讓人眼花繚亂。
這樣充分的準備,別說是用來做個擺件玩意兒,就是做一艘能下水的大船,也是綽綽有余的。
卓安若是沒看錯的話,這裡的材料,全都是做大船用的。
蘇沅所圖可見不小。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蘇沅無聲一笑。
她戲謔道:“若是做個尋常擺件,我何苦費這麽些心力將卓先生請來?”
“你看也看過了,不知我想要的東西,卓先生是否能做得出來?”
卓安冷著臉將手裡的東西往地上隨手一扔,冷笑道:“我倒是能做,只是做出來後,怕你擔不起罪責。”
按當朝律法,私自造船可是要誅殺親族的大罪。
卓安不信蘇沅不知道其中利害。
蘇沅像是聽不出他話中冷意似的,不以為意的哈了一聲,淡聲道:“只要卓先生能做出東西來,其余的事情就用不著你操心了,我敢讓你做得起,自然也就用得起。”
“是麽?”
“當然。”
蘇沅溫和得過分的輕輕一笑,說:“不出意外的話,這裡就會是卓先生接下來主要的工作場地,我會安排相應的人手在此協助,有什麽問題或是需求,卓先生也可跟這裡的人說,要是過程順利,能見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會盡快想法子將你送到另外一個更為隱蔽的地方,你可以在那裡完成更好的作品。”
“真正的,能下江倒海的作品。”
蘇沅目不斜視地注視著卓安的眼睛,一字一頓:“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希望卓先生不會讓我失望。”
卓安意味不明的盯著蘇沅不說話,也不知是同意了還是不同意。
蘇沅裝作什麽也沒察覺似的,轉身對天一說:“安頓好卓先生的日常起居,在此期間,決不可讓卓先生受了委屈。”
當然,也不能讓這人隨意出去。
否則要是造船不成,被這人出去壞了大事兒。
那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壞事兒。
天一會意應是。
蘇沅正想走時,卓安突然道:“蘇公子。”
蘇沅回頭一笑:“卓先生還有分吩咐?”
卓安看不清神色地抿了抿唇,冷聲道:“這可是大罪,你當真想好了要犯?”
話說到這個份上,該挑明的也差不多挑明了。
蘇沅再接著裝聾作啞也沒意義。
她故作無奈的輕輕一歎,好笑道:“何為罪?”
“何又為無罪?”
蘇沅抬手指了指卓安身後的東西,慢條斯理地說:“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兒,至於罪不罪的,當真不願多想。”
“不瞞你說,我是商人,商以利為本,我眼中能看得到的只有可賺的銀錢,只要有銀錢之處,便是我心向往之方,至於旁的繁文縟節,只要銀子到位了,就都不是罪了,你說呢?”
有錢能使鬼推磨。
銀子多了自然也能買命免罪。
這樣的話蘇沅不說,卓安也明白。
他只是詫異,眼前這人不大的年歲,長相溫潤文秀,卻生了一副包天的膽子。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卓安沉默良久無聲一笑,歎氣道:“罷了,既是受了公子的銀錢驅使,我做便是,只是有一點可說好了,來日東窗事發,公子可不得遷怒於我,畢竟……”
“我也只是一個想憑手藝賺銀子的可憐人。”
蘇沅輕笑點頭,說:“卓先生安心便是,不會有那一日的。”
話說到了明面上,卓安和蘇沅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是通曉之意。
不等蘇沅叮囑卓安就主動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只要公子給的好處到位了,在這裡發生的所有事兒,我都會守口如瓶,絕不對任何人提起,公子大可放心。”
蘇沅佯裝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笑著拱手:“那便多謝卓先生體諒了。”
卓安不願多說,蹲下翻看起了桌上的冊子。
蘇沅帶著天一出了門,低聲道:“幫手可都找齊了?”
“早就備齊了,都在後頭的院子裡住著等著呢。”
蘇沅輕輕呼出一口氣,說:“那就行,對了,若非必要,這裡頭住著的人盡量別出大門,免得被人察覺。”
行宮雖地處偏僻,可這到底是皇上的地盤。
保不準就有什麽別有用心之人在此留了眼線。
進出頻繁也容易引起旁人懷疑。
大事未成之前,絕不能生任何風波。
天一了然地點頭,笑道:“這些那位爺都考慮到了,也都事先安置好了,您盡管放心。”
蘇沅苦笑搖頭:“要放心難啊……”
關乎小命生死的大事兒,怎麽都是不可能放心的。
兩人說著話走到門口,蘇沅突然道:“對了,你想法子幫我查個事兒。”
天一不解皺眉。
“什麽?”
蘇沅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咬牙道:“端陽郡主進宮給太后賀壽前收到過一份葉清河的信,那信不知是誰用了我的名義搗的鬼,如今端王一家還有葉清河都認定是我作妖,恨不得扒了我的骨頭燉湯喝。”
“之前忙著也沒顧得上,你試著幫我查一下,看看到底是誰乾的好事兒!”
做過的事兒,蘇沅不會不認。
可沒做的,誰也不能逼著她認。
不管是誰乾的,這鍋砸到了她的腦袋上,她就必須反手扣回去。
不然豈不是白白替人受了嫉恨?
天一聽完眉心就擠出了一個褶皺,他懊惱道:“是我疏忽了,過幾日我定想法子給您一個交代。”
蘇沅憋著火說是,示意天一不必送了,自己獨自上了馬車離去。
集市上少了一個強佔他人攤位的無賴。
行宮中敲敲打打的開始了秘不可宣的造船。
日子一日趕過一日,轉眼就到了木晴生辰宴這天。
這日蘇沅起了個大早,起床後發現身畔的枕頭觸手冰涼,旁邊擺著的被子也是沒動過的整齊樣子。
她帶著狐疑起了身,門外候著的丫鬟聞聲端著水盆進來,溫聲道:“少夫人您起了,可是要洗漱?”
蘇沅抓過帕子抹了一把臉,悶聲道:“大人什麽時候走的?”
丫鬟為難地頓了一下,低聲道:“回夫人的話,大人昨晚半夜歸來,見您睡著了沒讓人打攪,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走了。”
蘇沅昨日忙了一個白天,回來倒頭就睡。
當真沒察覺林明晰夜半回來了一趟又走了。
她心裡隱隱躍起一股不安,皺眉道:“大人走之前,可曾交待什麽?”
“不曾。”
林明晰辦事素來有首有尾,徹夜不在家還沒個解釋這種事兒,這還是頭一次。
蘇沅不知為何有些煩躁,自己起來找了身家常的衣裳,正要換時門外響起了聲音。
“少夫人,您可是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