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昏迷數日,睜眼第一件事就是拿著匕首削了薛城一頓。
以至於上了馬車落座,薛城看她的目光依舊隱隱透著悻悻。
蘇沅被他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卻不得不強撐鎮定,裝作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
她示意天雨把早就嚇懵了的夏芸帶去另一輛車上,努力收斂所有殘存的尷尬,正色道:“薛叔叔,咱們大概還有多久能到懷北?”
“您此行動用了多少人?”
薛城沒想到她能問起這個,怔了下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是說:“你是從懷北城出來的?”
“是。”
“那你不如先跟我說說懷北的情況?”
薛城的不答反問惹得蘇沅愣了愣,可隨即面上就浮起了不明顯的笑。
她雖然是不懂行軍打仗,可也能猜到薛城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想知道的無非就是懷北城內如今有多少人,有多少可動用的物資。
而這些,恰好就是蘇沅最清楚的。
她不疾不徐地把自己知道的說了一遍,末了無奈攤手,苦笑道:“我目前知道的就是這些,至少在我出城之前,懷北大致就是這種情況。”
人員雖不足,可存糧充足,藥材等物也不缺。
薛城想了想,謹慎道:“有了這些東西,就算是打起來懷北城也不會那麽快就亂了,你們事先的準備是有用的。”
“只是你離開懷北的時間太久,這兩個月期間會發生什麽變故誰也不知道,所以……”
“沒有兩個月。”
蘇沅笑笑打斷他的話,輕聲說:“至今日,我們離開懷北正好三十三天。”
“怎麽可能?”
薛城難以置信地看向蘇沅,皺眉道:“就算你們快馬加鞭,你……”
他想起蘇沅等人抵達營地時的狼狽,像是被摁住了什麽關節似的僵住沒動,默了片刻才極為不確定地說:“你們是怎麽找到營地的?”
蘇沅想到去時的路,眼裡飛快閃過一抹不明顯的苦澀,輕聲說:“橫穿顧雲駐軍之城,橫穿鬼沙坑。”
薛城驚得站了起來:“什麽?!”
“你知不知道但凡途中出了任何一點差錯,這兩個地方的任何一處都很有可能會讓你們屍骨無存!”
蘇沅心情複雜地呼出一口氣,輕輕地說:“我們出來的時候,不是三個人。”
但是到了的只有三個。
他們還活著,可已經有人屍骨無存了。
薛城轉念想到什麽,呐呐地沒接上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地歎了一聲,抱緊了懷裡的長刀說:“其實懷北的情況或許沒你想的那麽糟。”
守將常駐邊塞,各地的將領其實互相也比較熟悉。
顧雲那孫子能走到今日這一步,薛城沒覺得有多意外,可顧雲手底下不見得都是同出一類的王八蛋。
只是在沒有得到具體消息之前,這都是他的猜測,也不好跟蘇沅多說。
蘇沅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對此卻不是很抱希望。
畢竟顧雲手握大權,還與外族勾結不淺,這種情況下,在他手底下的人就算是有正義之心,可又有幾人能有一擊之力?
哪怕是把那些可能站在懷北的人全都加上,對緩解懷北之急也只是杯水車薪。
薛城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幽深,微不可聞地笑了聲,淡淡地說:“接到顧雲叛變的消息後,我就派人給所有能聯系得上的人都送了信,不出意外的話,各方應該都會有所反應,只是需要的時間長短不一。”
“按咱們目前的速度,至少還需要半個月才能到懷北,你爹帶著人去的是另外一個方向,比咱們的路程稍微近些,所以時間上大概能縮短幾日。”
“一旦你爹那裡得手了,顧雲與巴林部那個老王八的同盟定然破裂,就算咱們晚幾日才能到懷北,懷北的壓力或許也能相應的小上幾分。”
他說著面上添了幾分狠色,沉沉道:“只是顧雲雖是不當人,但不缺腦子,也不是蠢貨,他對邊塞各處的情況都太熟悉了,他急於拿下懷北,打開邊塞大門把外族引進去,也能大致猜到援軍抵達的時間,所以他一定會在援軍抵達之前全力攻打。”
“咱們目前最缺的,就是時間。”
因為所有的假設都設立在懷北能撐住的條件下。
可面對顧雲的全力攻城,一旦懷北被攻破,那所有的假設意義就都不大了。
薛城摩挲著懷裡的刀,不知想到什麽眼裡微亮,饒有興致地看向蘇沅,輕聲說:“不過咱們現在距離鬼沙坑不遠,如果能從鬼沙坑橫穿過去,路程就能縮短一多半,最大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你覺得,鬼沙坑還能再走一遍嗎?”
蘇沅聽出他話中委婉的試探,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好笑。
這所謂的薛叔叔,先是裝長輩賣輩分,等發現輩分賣不動了,就開始裝傻試探。
也是個人才。
蘇沅要笑不笑地瞥了薛城一眼,伸手敲了敲馬車的窗戶:“天旭。”
“把你放著的東西拿出來。”
“是。”
蘇沅從天旭手中接過一個巴掌大的布袋,把袋子打開拿出裝在裡頭的牛皮紙,攤開在薛城的面前。
薛城探頭盯著看了幾眼,狐疑道:“這是何處的地形圖?”
蘇沅微微一笑,屈起指尖在牛皮紙上點了點,笑著說:“鬼沙坑。”
薛城聽到這三個字瞳孔無聲驟縮,拿著那張不大的牛皮紙呼吸都輕得微不可聞。
鬼沙坑是天險,也是無人敢去的禁忌之地。
自然沒有現成的地形圖可用。
可現在不一樣了。
若這份地形圖可用,那他們行軍的路程將會大大縮短,出乎顧雲所料地從他身後殺出去,幾乎可以起到決定戰局的作用。
他捏著紙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抬頭看著蘇沅說:“大侄女兒,這東西能當真嗎?”
“你上哪兒弄來的?靠譜不?”
蘇沅靠在車壁上對著他手裡的東西抬了抬下巴,輕得幾乎聽不清地說:“當然靠譜。”
“這是我們橫穿鬼沙坑時劃破手指用血畫的標注,在最危險的那兩個地方,還躺著我們的人,怎麽會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