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晰在書房裡把白日裡記下來的東西都整理成冊,不等裝訂好,就急吼吼地回了房間。
他的動作已經很快了,可還是趕不上小娃娃的瞌睡。
等他進屋時,搖籃裡的林修然早就打起了小呼嚕,也不知睡了多久。
蘇沅正倚在搖籃邊上看書,見他來了,頭也不抬地說:“裡間給你備了熱水,忙活了一日,先去洗洗。”
林明晰如言去洗漱。
都收拾好了,換上寢衣輕手輕腳地走到搖籃邊,望著睡得安逸的林修然,眼底滿是說不出的愧疚。
自開始開荒耕地,他整日就忙得不可開交。
除了蘇沅臨近生產和產後的那段時日,大多數時候都在外頭,日落歸家也忙於別的事情,難得有坐下來的時刻。
轉眼間丁點兒大的小娃娃就長到了半歲,白嫩嫩的讓人看著就心軟的同時,也讓林明晰心中自愧。
他陪蘇沅和孩子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許是覺得他沉默太久,蘇沅放下手裡的冊子回頭,好笑道:“你這是怎麽了?”
林明晰壓下眼中複雜握住她的手把人拉起來,讓她坐下才說:“我整日整日的忙,也顧不上你和孩子。”
“沅沅,我……”
“誰用你多顧得上?”
蘇沅裝作聽不出他話中愧疚,漫不經心地說:“我和安安自己在家裡就能挺好,也不想跟著你去曬太陽刨地,你可別惦記我們娘倆兒,畢竟我倆都是吃不得苦也揮不動鋤頭的嬌貴人兒,跟你可不一樣。”
聽出她話中狹促,林明晰撐不住輕笑出聲。
他捏著蘇沅的鼻子拽了拽,故作氣惱:“是,你們娘倆兒都是嬌貴人兒。”
“該我去揮鋤頭。”
蘇沅憋著笑打開他的手,揉了揉被捏的地方才說:“說起這個,我也有事兒想跟你商量。”
“什麽?”
“等開春後,我想出去一趟。”
林明晰嘴角的笑凝了一瞬,詫異道:“你想去哪兒?”
莊衛此次前來,除了給蘇沅送人和帶種子外,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那就是有人提議,想成立一個專門負責藥材運輸買賣的商會。
這樣的事兒乾系重大,莊衛不敢自己擅自做主,特意來找蘇沅尋主意。
蘇沅想了幾日,覺得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她看出林明晰眼中不解,想了想解釋說:“沒有商會之前,大家都是各行其是,自己做自己的買賣,可有了商會就不一樣了。”
有了統一的組織,再有了統一的規劃管理,別的不說,起碼光是在藥材這一道上,就會少很多同行互相嗆行的亂象。
而且藥材商會若是能順利成立運行,相當於就是把蘇沅之前與莊衛說的設想進行了實踐,對蘇沅的想法也有相當大的助力。
蘇沅掰出林明晰的一個手指頭,輕聲說:“你看,比如這個手指頭是我名下的所有的藥鋪,我來懷北收購你們種出來的藥材,可光是憑著這幾個鋪子以及我手裡有的渠道,我總共買不了多少,也不會買很多。”
“甚至有可能因成本和收益的衝突過大,我就放棄了遠道而來收購的計劃,選擇在更近些的地方采買我需要的藥材。”
“當然,我也可以嘗試說服別的藥材商人與我一道前來收購,可能說服多少人,能買多少量,這個誰也說不清楚,我也不能保證。”
“可如果商會成立了,就可建立專門的渠道,專用於來往懷北這一條線,懷北產出的所有藥材都可有了具體的去處,就不用發愁來日的銷路。”
懷北產出的藥材都能有確切去處,是林明晰想看到的。
可他的臉卻還是繃著。
他盯著蘇沅的臉,悶聲說:“那為何要你親自去?”
“莊衛辦事穩妥,又經營此道多年,交給他不行嗎?”
蘇沅把他的手合上,笑吟吟地說:“行倒是也行,只是我不放心。”
“林大人,我想的,不光是幫你把懷北的藥賣出去,我還想把買到的藥材,賣到更遠的地方去。”
野心人人皆有,蘇沅也不例外。
無風不可起時,只能靜靜等待時機。
可一旦眼前有了一躍而起的時機,蘇沅就不想輕易放棄。
她站起來去把自己琢磨了多日的東西拿出來在桌上攤開,指著上頭的條例說:“莊衛來報,隻說當地幾家藥材商有此想法,想讓他出面領頭,可我想的卻不止於此。”
“我想把能拉到一起的所有經營藥材的商人,全都聚集在一起。”
“讓這些人,全都成為懷北脫貧的助力。”
她說著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玩味道:“當然,這法若是能成,也能讓我更加富裕。”
“林明晰,於我而言,這是發財的機會來了。”
“你可不能攔住我去撿錢給我兒子攢家底。”
蘇沅所言字字在理,林明晰掙扎了好一會兒反覆張嘴沒說出反駁之言,只能是難掩挫敗地瞪著她,沒好氣道:“條例寫得這麽詳細,只怕盤算了不少時日了吧?”
蘇沅被他瞪著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小聲說:“其實也沒多久。”
也就是翻書發現懷北或許可種藥材時,模糊蹦出的念頭。
她討好似的給林明晰倒了杯水,正想說話卻又忍不住轉頭看了看身後的搖籃。
饒是蘇沅心再大,望著搖籃裡蘿卜頭大小的林修然,眼底也難免生出愁色。
哪兒會有當娘的不惦記孩子的?
孩子才半歲,就算等到開春,也就不到一歲的樣子。
她一出門沒個半載回不來,這麽大的娃娃什麽也不記得,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把她忘了。
等她給他攢了家底回來,這小崽子說不定都不願意叫娘……
可若是就此被這小娃娃絆住了腳,眼睜睜看著這樣的良機從眼前逝去,蘇沅又發自內心的不甘心。
林明晰察覺到蘇沅眼中無聲的掙扎,泄憤似的哼了一聲,指著林修然說:“舍不得?”
蘇沅翻了個白眼鬱悶道:“說什麽廢話?”
“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能舍得?”
林明晰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理了理自己被攥得皺巴巴的袖口慢條斯理地說:“舍不得就對了。”
“要的就是這樣,哪怕你不在家,心裡也得時時刻刻惦記著我們爺倆,讓你時時刻刻都舍不得。”
“讓你記得,家裡有兩個可憐巴巴的父子,一直在等你回家。”